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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的聲音不斷,陳老爺的笑聲從早上就沒停過。 花轎起,從陳府到將軍府雖不遠,但因今日特殊,吉時為酉時,那時天已經黑了。陳老爺與年將軍都好面子,故而讓人抬著花轎在城里饒了一大圈,慢慢走,鞭炮鑼鼓震天響,讓所有人都沾他們家的喜氣。 陳沐兒坐在花轎中頭一次穿過全城,她在這個地方長大,卻從沒出過她們家門口的那條街,不過她已經沒興趣看外頭是什么樣子了。 她寫了一封信,放在了梳妝臺上,若有人還在意她,去她屋中看一看,就該知道她有多不滿這一門親,她向陳老爺哭過,鬧過,跪過,最后的結果無不是罰她靜思己過。 不愿嫁自己不愛之人原來也是錯。 她也與年入錦不知說過多少次求他退婚,年入錦從一開始對她的喜歡、新奇,漸漸被她磨成了不耐煩與厭倦。他明白地告訴陳沐兒,他不喜歡她,也不是非要她這具身體,只是年將軍的兒子沒有得不到的東西與得不到的人,她逃不出對方的手掌心。 陳沐兒想過離家出走,可她的心中還有一絲希望,十八年前她是這一日酉時生,十八年后的今天她要在酉時到達將軍府門。 那人說過他會在自己十八歲時娶她,所以她愿意等,如若她到了將軍府前的街道中,鞭炮煙花齊響,那人還沒出現,陳沐兒便只能已死來結束這枯燥無味的一生。 活著,也從未有過活著的快樂。 那么和死了,應當差不了多少。 陳沐兒從袖子里拿出匕首,手絹打開,匕首泛著光澤。 花轎外的天已經徹底黑了,鬧市的聲音也逐漸褪去,忽而一陣鞭炮聲響起,遠遠的就有人朝將軍府的方向喊:“新娘子來啦!” 然后煙花齊放,陳沐兒盯著手中的匕首,微微發抖,然后閉上眼睛,滿臉都是淚水,她將匕首慢慢抬起,對準了自己心口的位置用力刺入,毫不留情。 心口猛烈地痛苦讓她睜開眼大口呼吸,她咳嗽了許久,前胸大片大片的血跡順著紅嫁衣涌出,她是真的覺得疼,卻也莫名地釋然了。 這十八年的生活,她從未嘗過真正的喜悅與快樂,唯一算是美好的時刻,也就是兒時早已成為泡影的記憶,也許那不過是她睡夢中對外界的向往,才編織出來的虛假回憶。 也許京都沒有玉子糕坊與桔子酥。 也許世上也沒有柳城與云仙城這些地方。 也許,她當真是個瘋子,看到的,皆是別人看不到的幻象。 陳沐兒慢慢閉上眼睛,她越發覺得呼吸困難,一把匕首在心口隨著她的喘息起伏,她的雙手抓著花轎兩側的轎簾,耳畔的鞭炮聲與煙花聲逐漸遠去,像是與她隔開了兩個世界。 生不由己,不如不生。 她的意識開始沉淪,像是墜入了一個落不到底的大洞,下墜感使她心臟懸著,忍不住屏住呼吸。 她似乎看到了很多自己從未見過的東西,繁榮昌盛的京都盛茂,錦衣華服的孩童在寬大的院落里嬉鬧,小屋前滿是花朵,一只青色的草蟲螳螂被紅繩吊在了屋檐下頭隨風微動。 “宇兒哥!” “青瀅啊……” “阿瀟乖~jiejie買的撥浪鼓好不好玩兒?” 那些都是什么? 看上去似乎很近,很熟悉,她觸手可及。 她記得這只草蟲,學的時候可難了,被韌草割破過好幾次。 她還能聽見撥浪鼓和小孩兒的笑聲在耳邊響起,抱著孩子溫柔的婦人總是嘮叨的,家中大伯經常容易生氣卻是刀子嘴豆腐心,教她讀書寫字的男人溫和有耐心,對誰都平易近人。 那時還有個經常往她家跑的皇子…… 她不是陳府的大小姐嗎?經常往她家跑的是年入錦,可年入錦與那人不像,那人和宇兒哥是玩伴,整日不學無術,帶她爬樹掏鳥窩,帶她女扮男裝去聽書,還總帶玉子糕坊的桔子酥來吃。 原來京都是有玉子糕坊的,桔子酥的味道……真的很好吃。 他叫什么? 他叫……趙尹! 大昭乾文帝趙尹,過世已有十八年了。 她為何會有這些記憶?就埋藏在她的腦海深處,像是被枷鎖困住,這么些年每每在夢境出現,卻總是睡醒就忘,是什么困住了她的記憶?又是什么將她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她究竟是陳沐兒,還是……姜青訴? “你不是別人的沐兒,就是我的青訴?!?/br> 一道清冷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陳沐兒猛地睜開眼睛,她還坐在花轎中,低頭看向心口,那里已經沒有了匕首,也沒有血跡?;ㄞI平穩,外頭安安靜靜,她伸手摸了摸袖子,里面居然是空的。 方才的回憶全都在腦海中閃現,直到現在也不斷涌出,她與趙尹的過往,從兩小無猜到互生情愫,從姜府生變滿門抄斬到沉冤得雪,再從趙尹娶了太子妃之后越走越遠,越走越錯。 她曾在大理寺手染鮮血為愛殺人,她曾在朝堂上與諸官唇槍舌戰大顯威風,她也曾羨慕嫉妒后來最終被趙尹封為皇后的女人,最后落得背上叛國之名,午門斬首的下場。 從那之后呢?她就成了現在的她了嗎? 似乎有一些重要的人或事,她還沒有完全記起來,那些對她而言真正重要的,分明就在她的心口,此時還瘋狂跳動,為何無法回憶起?為何不能釋放出來? “我不能去將軍府,我等的人還沒來,我不能與年入錦成親,我愛的不是他,我的心另有所屬,停轎,讓我離開!”陳沐兒掀開紅蓋頭就往外沖,她拉開轎門,朝外看了一眼,然后心中震驚。 轎子無人抬,正是飄在半空中的,這條路她也從未見過,兩旁無房無樹,空蕩蕩黑漆漆,只是每隔五步道路兩旁便有一盞紅燈亮起,像是為之引路。 “白大人,你剛才在喊什么呢?”一道男人聲音響起,陳沐兒猛地朝對方看過去。 滿臉胡子的男人難得穿著整齊,就連胡子也是精心打理過的,不過腳下穿的還是草鞋,腰間掛著個葫蘆,腰帶改成了紅色,與之氣質完全不符。 他的面前飛著一張黃符,黃符之力抬起花轎,男人見陳沐兒在花轎中探出頭,滿臉不可置信,他立刻哦了一聲:“瞧我這張破嘴,你應當還沒完全想起來,沒事兒,輪回井給你重塑了一生,可你終究是碰過彼岸花的人,那朱鶴的破符雖然讓你再活一世,但你的魂沒變,不過就是多了十八年狗屎人生而已,等到了十方殿,你就該回想起來了?!?/br> 陳沐兒睜圓了眼睛看向眼前的男人,她總覺得對方眼熟,卻不知何時見過。 聽他提起十方殿,陳沐兒心中鈍痛,她捂著心口,問了一句:“我死了嗎?” “死?”鐘留砸了砸嘴:“我不知該如何說,于陳沐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