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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沒有這么溫柔地跟這些弟子們說過話:“這代嫡傳只剩下你們五人,但是沒有關系,就算只剩下一個人,我們都有希望。道途太遠了,但是有路可走的我們比起無路可走的神道要好上太多。即便道途的遙遠已經不是人力可及的遙遠,修行之人也可以憑借莫大毅力超脫一切束縛?!?/br> 他坐在影壁里面,看上去不是跟平時一樣盤膝打坐,而是一只手環著膝蓋,另一只手支著頭。他身上繁復的長袍拖曳成雜亂的樣子,白發垂落,聲音沉沉的。他的弟子們很容易就聽出來太清話中疲憊而溫柔的意思,太清從來都是自稱“本座”,“我”和“我們”這種詞是不會出現的,但是現在影壁前沒有人關心這種問題。 “超脫一切……這點圣者們沒有做到,從古至今沒有誰做到了,可是所有的修行者都相信著可以做到。前代的圣者們時常會想……再堅持一下,這一代也許就行了,不行的話再努力一把,傳到下一代也許就行了。如此,修道界有了傳承,有了犧牲?!?/br> 太清的聲音越來越低,近乎自語,最后他的聲音散在風中,再也聽不清了:“至少現在,你們得到的,你們失去的……終歸都不屬于你們自己,而屬于這片籠罩著所有修道者的天……” 他靜了會兒,最后還是揮了揮袖子,讓這五位嫡傳弟子離開,轉瞬之間通天神脈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所以,不管升仙之人是誰都沒有關系,天道之下,渺小如你我,誰都一樣啊……” 空蕩蕩的影壁前烈風呼嘯,似乎從更為高遠的天空中傳來了嘆息之聲。 ※※※ “我與你……”云青以心目望向移轉乾坤而來的白發青年,溫和地笑道,“是一樣的嗎?” 謝遙就跟沒聽見這個問題一樣,他安靜地打量著眼前的肢體殘缺、五感皆失的女孩兒,良久才道:“還請黃泉賜教?!?/br> “不打算回答了嗎?”云青似乎有些失落,她并不打算這么簡單地讓謝遙把問題跳過去。 升仙之人需要接受諸道試煉,這種試煉可以是無上偉力之間的比斗,也可以是暗伏殺機的論道。而論道這種東西,只有雙方都在乎著才能討論下去,如果她的問題對謝遙完全造成不了影響,那么就算他不答也不會有滯礙。云青與仙道圣者那次論道就是如此,如果她真的不在乎仙道圣者提出的問題,那么就算是答不上來也不會沖擊道心??善诤踹@個問題,所以不得不尋求正確的解答。 云青抬手結陣,手上的動作幅度算不上大,但是靈巧而迅速。 云青沒有用魔道真氣來結陣,而是直接通過對道的理解來調動周圍逸散的清氣。清氣被調動起來,漸漸構筑成龐大而嚴謹的陣型,陣型之內又被移轉乾坤而來的元氣填塞,最后形成完整的循環。在大的雛形完成后云青才開始使用魔道真氣來將它雕琢得更為細致精準,如此一來整個大陣的作用也一點點顯現了。 謝遙起先沒有什么感觸,但看見她調動元氣后就漸漸皺起眉頭:“你為何會懂仙道的傳道之陣?” 云青結陣后就將手攏入袖中,有些懨懨的閉目坐在阿芒肩頭:“曾與你師尊論朝生暮死之道,那時候從他哪兒學來一招?!?/br> “坐吧,我們聊一聊就好了?!痹魄鄿睾偷卣f道。她拍了拍阿芒,阿芒伸手把她放在了地上,然后一邊死死盯著謝遙,一邊往后退開。 謝遙一撩道袍,直接盤膝坐下,他倒也沒有多講究。這方傳道之陣將兩人精氣神相連,這種感覺十分微妙,以前謝遙只有在接受太清傳法時才能體會到。他雙目所見的云青是虛弱困倦的,她在單薄的白色道袍外還裹了件灰色皮襖,就像幼小的狼崽子一樣。但是謝遙透過陣中的精氣神看去,卻只能看見一片昏黑,兇險噬人的暗色從她背后蔓延出來,魔道氣息侵吞了大半陣法。 “眾生皆同,是也不是?”云青的聲音回蕩在陣中,如同鐘聲般叩問道心。 謝遙所在的地方清氣彌漫,他堅守魔威中那點點清明,平靜而淡然地答道:“眾生與我何干?” 眾生與太上無關,所以他不想不問不答。 這還真是個避開問題的好方法。 云青笑起來,又搖頭嘆息:“你不是從眾生中來的么?你不是眾生之一么?” 謝遙之所以不答是覺得她這問題與之前太清那句“天道之下,誰都一樣”實在是相似性太高。太清前腳剛跟他們說了這話,云青后腳就問了他這么個問題,怎么想都覺得有古怪。這種莫名的一致性讓謝遙心中突然生出一種“云青當時也在場”的錯覺。 “現在已經不是了?!敝x遙的回答依舊簡短有力,“眾生有心,執迷愛憎欲情,而我等太上與凡世眾生相隔遠矣?!?/br> 云青還是搖頭嘆息,她反問道:“塵世之人為無邊煩惱所纏,隨世事浪潮流散,是為眾生。修道之人,為道途遙遠所擾,順天地大劫漂泊,亦為眾生。我問你,千萬載后,你與塵世之人俱成白骨,區別何在?” 謝遙不緊不慢地答道:“縱使千萬載后身死神滅,我所聞之道、所通之理也比凡人要多,與他們那種匆匆碌碌的恍惚一世自然不同。況且……” 云青手中法訣一變,陣法自然而然地將他的聲音回蕩不休。 “況且你怎么知道千萬載后我將成白骨一具?”謝遙閉上了眼睛,額上的青帝印熠熠生輝,“得道者與天地同歲,再無生死之危?!?/br> 看他話里的意思,他對“得道”二字已是勢在必得。 云青饒有興致地笑道:“好一個與天地同歲的宏愿,只可惜這天地也有凋亡的一天啊。十萬年前的人覺得神明是不死不滅的,可他們還是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現在的人認為得道者是不死不滅的,可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在某個時候就消失呢?” 謝遙皺眉不答,他覺得云青在前面鋪墊這么久可能就是為了現在這個問題。 “你看,沒有誰能確定得道者是否就真的不死不滅了?!痹魄嘈ζ饋?,她的聲音聽起來很輕松,就像是與謝遙話家常一般,“你師尊之前問過我,是不是得道后就可以去死了,我說不是?,F在我問你,得道后是不是就可以活下去,你怎么答?” 這個問題與之前仙道圣者那個問題有異曲同工之妙。如果謝遙答“不可以活下去”,那云青勢必要追問“既然不能,為何修道?”,緊接著就會想辦法拷問道心,利用傳道大陣逼他出錯。如果謝遙答“可以活下去”,那么云青肯定會讓他拿出論據,只給答復而給不出推論依據的話肯定也要被她駁斥。 索性,謝遙只思考了一個瞬間就得出結論:“不知道?!?/br> 云青笑意漸深,這笑容中卻是贊嘆的意味居多。 謝遙像是沒看見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