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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里面影影綽綽地看不大清楚。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 一個幽眇的聲音從亭子邊上傳過來。 張小文猝然停下腳步,滿臉驚恐,他咽了咽口水,額上有冷汗冒出,原本只是心懷僥幸來避避暑氣,沒想到居然給遇上了!話說那人不是常年坐鎮望月峰頂么,現在怎么會在這種狹小逼仄的亭子里? “若是累了,便來亭子里坐坐吧?!蹦莻€低沉而柔和的聲音漸漸清晰起來。 張小文手腳都僵硬著,不敢反抗,他像是被牽了根線一般,飛快地沖進了亭子里。進去前他隱約瞥見亭子上的匾額,正是滄浪亭。 他緊張地觀察亭子里面,雖然看上去破舊,但四周十分干凈。亭角上站一名有兩個他這么高的壯漢,滿臉彪悍之氣,裸著上身,下面簡單地裹了層獸皮。那壯漢旁邊的長椅上還乖巧地臥著一個少女,這少女面容精致妍麗,穿著一身厚厚的祭祀服,似乎也不覺得天熱。 張小文恐懼地發現這兩人眼中都沒什么神智,他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自己擅闖望月峰不會也被那人變成這副樣子吧。 嘩啦啦的水聲從側后方傳過來,張小文強迫自己忍住別回頭,但那種細細的流水聲仿佛帶有無窮的惑神之意,讓他完全不受控制地看了過去。 立于溪水中央的女孩兒赤足盲眼,白衣單薄,她彎下腰掬起一捧清澈冷冽的溪水,然后澆在了手中。水似乎順著什么看不見的東西滑了下去,飛濺成萬千姿態,在微小的光暈下折射出璀璨的色彩。她低著頭清洗手里看不見的兵刃,黑發滑下來,與蕩漾的水色交織成柔和而安定的光影。 張小文差點看傻了,倒不是對方有多好看,只是覺得這個人根本不應該以這樣一種超逸絕塵,不染世俗的姿態出現。怎么想,這個人的背景色都應該是血紅的。 “清斯濯纓,濁斯濯足,自取之也。這位小道友,你說是也不是?”那女孩兒似乎笑了一下,張小文頓時渾身發涼。 “尊、尊者……”張小文結結巴巴地道,心里亂成一團,他想著若是答得不合對方心意,那不是要被殺了。 那女孩兒還是笑,似乎在等他的答案。 “黃泉尊者,我、我只是走錯路了,我是外門弟子張小文……我這就離開望月峰……”張小文越想越害怕,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慌慌張張地說道,“尊者,你放我走吧!求求你了!” 他雙腿發顫,腳步根本挪不出去。 “你怕么?”那女孩兒從溪水中一步步走出來,白衣邊緣沾了水,有種不真實的通透之感。 張小文心道這不是廢話嗎?我他媽見了你都要嚇尿了! “不必怕的?!彼劬]有睜開,但張小文還是感覺得到溫和的目光,“因為你所畏懼的一切苦痛都是有盡頭的,既然這些這些早晚會結束,你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既然整個世界都會在某一日走向終結,那么此時此刻,你這點微小而又不長久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張小文覺得她就是在忽悠自己,要是自己答了“是啊是啊,算不了什么”,說不定下一秒就人頭落地了,反正他自己也說了算不了什么。 “我、我還沒活夠呢?!彼曇艏毴缥螟Q。 “你是哪座山的弟子?”黃泉魔尊,也就是云青,輕聲問道。她走進了亭子里,不知從哪兒取了兩個小盞,放在了石桌上。茶盞內壁凝結出水珠,匯成小小一汪甘露,黑色的火苗圍著兩個茶盞繞了一圈,氤氳水汽升騰起來。 “尚未被選入諸峰?!睆埿∥目粗魄嗯氩?,不知為何覺得她的背影有些寂寥。 云青撩起半截袖子去取茶盞,她露在外面的手腕十分蒼白,上面印著一道猙獰古樸的大日黑天輪,那大日黑天輪帶著漆黑的金屬光澤,仿佛生生熔煉進了rou體一般。張小文不敢多看,連忙收回目光。 “來我望月峰如何?”云青淡淡地道。 六道閻魔宗有七大主峰,環繞四周的有六座,閻魔天子峰居于正中。在拱衛著閻魔天子峰的六座主峰之下建有地宮,地宮中培養著千千萬萬的外門弟子,而這些相互勾連卻又彼此的地宮也有六座,分別以六道名之。朱無瑕說的魔道人丁稀少那是指嫡傳弟子少,近年來現世的也不多,然而外門弟子總是一抓一大把,從來都不缺的。 張小文悚然而驚,一般上主峰修行的都是內門弟子,雖然外門弟子也能出入,但不得居留。眼下黃泉魔尊的意思是要將他收入內門了??? “弟、弟子……”張小文結結巴巴地想要應下,但又有些畏懼眼前這個以黃泉為道號的女孩兒。 “師妹好興致,不知我可有幸嘗嘗這望月峰的新茶?” 一個文雅中帶點陰柔的聲音遙遙傳來,卻見一人穿了件松垮垮的長袍從樹影間走出來。那人衣服上綴滿了鳳尾花,領口大開,鎖骨精巧,又以茉莉花助妝壓鬢,平添幾分可愛。這人作女子打扮,但不染半分脂粉氣,一眼就能認出是個男人。張小文一看他就認出是誰了,這六道閻魔宗里喜歡化妝的男人就他一個,也是位嫡傳師兄。 “料到你今日要來便在半山腰烹了茶,你這是……倚枕斜簪茉莉花?”云青一邊說著,一邊用心目掃了眼他,這一眼看過去差點笑出聲來。 那男子幾步走上前,在石桌面前轉了個圈,茉莉香氣襲人,張小文離他極近,頓時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不錯,正是這個,你且幫我看看這茉莉簪花如何?” 云青搖了搖頭,認真答道:“茉莉是香中小人,其香誘人聯想翩翩,恰如脅肩諂笑,千變魔尊還是換點素雅的吧?!?/br> 千變若有所思道:“下回換了再與你瞧瞧,對了,光顧著這妝,我還有正事要與你說呢?!?/br> 云青將其中一個小盞遞給他,然后笑道:“我知道何事了,待我安置好這位小弟子便同你去閻魔天子峰?!?/br> “你總是通人心意,好歹留點話給我親自說啊?!鼻ё冟凉值?,神情卻是欣然的。 張小文一聽重點到自己身上了,頓時一個激靈。他看上去年紀比黃泉魔尊還大,但她說起“小弟子”卻一點也不顯違和。 “去六道宮中取了隨身物品便來我望月峰吧,這亭子西面約百八十步的地方有一池,池前有片空地,往后你邊住那兒?!痹魄鄬埿∥臏睾偷卣f道。 千變魔尊雖與云青頗為親近,但卻不曾正眼瞧過張小文。此時他一邊品茶一邊笑著看那臥于長椅上的少女。 張小文如臨大赦,飛快地跑下了望月峰,心里又是激動又是恐懼。 “長得不錯,煉制手法卻是粗劣了些,為何不讓我來?”千變見她交代完事情,突然指著那少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