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蕩自袖中掏出一個巴掌大的鼓囊布包朝庖廚走來。須臾,直截就將那布包放在窗檐之上,一副過來人的模樣隔窗看了專注刨魚的王玉溪一眼,徐徐說道:“你們這冬日入山倒是十足安穩,畢竟這山中的鳥獸也好,爬蟲也罷,這時節,全都縮去洞中了。然入了春便不同了,待得入了春吶,該醒的醒,該鬧的鬧。彼時,便要在墻邊角落灑這些個石灰草木灰,害蟲最怕這些。藥灑了,蟲滅了,這內宅才能真真安生?!?/br> 這話也算是意味深長,若有所指了。南宮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該知曉的不該知曉的事都爛熟于心,不免便若有所思,再見王玉溪終于抬起眼來,眸中帶著三分笑,溫和如是四月的春風。 他不但不覺溫和,反是一激靈,嗤一聲,忙是打岔,冷哼著朝馮樘笑道:“不過是些草木灰,從你嘴里道來,倒似是天上的仙草了!”言至此,不免又揶揄他道:“當年你若肯舌燦蓮花,朝堂之上哪還有謝潯那廝的余地?” 聽及此言,王玉溪嘴角一挑,睨一眼馮樘腰間的六面印,漫不經心道:“他現下深得今上賞識,前歲如何,何需再提?”言至此,手上刨魚的動作卻仍是未停,刀刃鋒利,刀面锃亮,待得手中這魚兒徹底刨除干凈,他明澈高遠的雙眼才又看向這二人,取下一旁的巾帕在清水盆中凈手,將手擦干,又去取那窗檐上的布包,湊在鼻前輕嗅,悠然笑道:“更若他早入了朝堂,今日,怎能會有如此參悟?!闭f著,拿起那布包在鼻尖輕輕一嗅,面上笑容不減,朝馮樘點點頭道:“多謝?!?/br> 他這般,南宮祁便有些看不慣了,漏著風的牙自打被周如水戳破了也就再不必避諱,對上王玉溪,不羈道:“同是贈禮,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你怎的不謝我?” 彼時,王子楚恰好喂飽了馬,遂也心滿意足一陣風似地跑回了院中,他好奇地左看看右瞧瞧,一溜煙便竄進庖廚,笑嘻嘻地抱住了周如水的腿,亮堂堂喊了一聲阿姐。見他來了,周如水眉頭擰著的小疙瘩一松,忙是朝他一笑。王玉溪亦是朝她二人看去,神色溫柔,如沐春風。須臾,才笑意淺淺對上南宮祁,悠然道:“萬般皆在酒中,今夜不醉不休便是!” 不多時,三人忙活一陣,便都去了院中劈材,只留下周如水姐弟二人在庖廚中做食。想他三人性格迥異,卻均是放達高才之人。須臾,果聽院中那陣陣劈材聲中隱帶著幾分細膩韻律。 聞之,周如水不覺挑眉,勾起一抹笑來正要低頭問王子楚,就見小童大眼晶亮地望住她,驚喜道:“阿姐,這是周謠!”說著,他胖乎小手中的面團都被捏得扁圓,細嫩的嗓音卻愉悅地跟著那韻律哼唱出聲道:“四極廢,九州裂,天不覆,地難載。蒼天補,四極正,狡蟲死,顓民生?!?/br> 王子楚唱得歡喜,童聲稚嫩,悅耳溫脆。搖頭晃腦之間,他手中的面團也幾番蹭落在木案之上,徹底臟了個干凈。見此,周如水也全由著他玩鬧,只默默又將細面倒入盆盂之中,耐著性子注水慢揉,重捏了幾個面團備上。 這歌謠,唱的便是女媧煉石補蒼天。往古之時,共工氏與顓頊爭為帝,怒而觸不周之山,折天柱,絕地維。遂火爁焱而不滅,水浩洋而不息。猛獸食顓民,鷙鳥攫老弱,四海民不聊生。女媧見之不忍,便煉五色石以補其闕,斷鰲之足以立四極。從此,四海平,顓民生。 王子楚唱得起勁,兜兜轉轉許多回,忽然,就出其不意的,愣生生問周如水道:“阿姐,這世上真有女媧娘娘么?” 這世上真有女媧娘娘么? 這也算是個難題了,周如水被他問得一呆,偏過頭看他,精致惑人的面容如是雨銷云霽。眨巴眨巴眼,少頃,也是莞爾一笑。 她自小便覺,女媧雖為女子,卻是英雄豪杰。幸得她補天于高山之巔,殺黑龍以濟冀州,積蘆灰以止yin水。不若此,怕是四海難平,天地不復。卻她倒從未想過,這天下,真有女媧么? 彼時,朦朧的暮色緩緩攀上山頭,五彩斑斕的霞彩染紅了天角,隱沒在夕陽之中,染的天的那頭露出一片燒紅的痕跡,熠熠生輝,光彩奪目。落在雪地之上,直是一片暈紅耀目。 望著碧凈天中那片深紅的云靄,周如水狡黠一笑,烏泱泱的黑瞳透著水光,輕輕指向窗外,聲音溫柔,似是春日里新發的筍芽,柔聲對小童道:“或是有的。小五你瞧,天邊那燦爛無比的霞彩,不就是女媧娘娘以五彩之石所補的天么?” 她的聲音娓娓動聽,自然也傳入了院中眾人的耳中。聞之,南宮祁挑眉,朗聲笑開。馮樘卻是神色一頓才望向天邊。 馮樘這模樣,全然入了王玉溪的眼,叫他不由就瞇了瞇眼,目光都透著涼,卻須臾再看向周如水,實是溫柔似水,如是春生。 是夜,眾人在棚中晚膳,因是院中四處都架起了篝火,遂四面棉帳全被高高掛起。篝火之上又還烤著抹好香料的鮮魚,不多時,便有陣陣香氣傳來,熱氣和香氣彌漫在一處,直叫寒冬都添了生氣。 棚內,精致小巧的火爐燒得正旺,火苗高高竄起像是綻放的花兒。眾人圍爐而坐,在熊熊火光的照耀之中,品佳肴,飲烈酒。 彼時,火苗中的柴火不時發出啪啦的響聲,眾人也全當未聞,就見南宮祁睨周如水一眼,嗤笑又道:“今上一番整治,叫朝中那些個老匹夫都嚇破了膽。便是老jian巨猾如旭棻之流,也是汗流浹背,連手版都拿倒了。往日里做過虧心事的,便無有不是戰戰兢兢的。卻,偏是當年因察舉制步入仕途的錢閭,劉錚,傅涑三人,扶搖直上,占盡了春風。劉錚戰捷,便是他再有不當,便是礙著日后收場,今上也只會褒獎留他。錢閭本是獲罪放任再無前程,如今也被調任回鄴,身居高位。還有傅涑,原以為他早便因過往與今上鬧了生分,卻哪想,他全是今上明著布下的暗樁,如今更是鐵面無私,真是半點虛話也不講了。古道是欲治其國先治其家,倒是真未錯呀!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朝局,如今可算是真真換了番天地了!” 聽他一言,馮樘也多有感慨,他如今已是入朝,更是深有所觸,倒未有奉承之意,全是由心道:“據聞,今上搬離舊居后,連將屋前的一株杏樹也跟著移去了寢殿。于舊物都尚且情深,何況諸多故人。又傅涑錢閭都乃有真學實干之才,位居人上,也未有甚可質疑的。如今朝中風氣一整,倒是十幾年來少有的盛景。如此,便是祥兆,便有可期?!?/br> 爐火正旺,酒水在火光的映襯下透著光,王玉溪細細品著杯中酒,聽及此言,嘴角噙起一抹笑,了然道:“遂君今時入朝?” 馮樘頷首,深看他一眼,須臾,舉頭望向萬里無邊的夜幕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