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52
射,細碎的光芒直截就照在了碧竹白墻之上。 一夕間,素壁為紙,墨竹為畫,直在這天光粉墻之中,構成了一幅雋永的畫卷。這情景全是點墨,周如水直盯著品了一會,才又挪動腳步繼續往前走去。 這一走近,她便覺著謝蘊之院中靜的可怕,左右仆婢全無,幾乎落針可聞。也就在這頗有幾分蕭瑟的寂靜之中,周如水才終于在夙英的指點之下,聽見了一陣極其壓抑的微弱哭聲。 待她循著哭聲再往前走,便見謝蘊之的貼身小廝幺漓正蹲在墨池邊低涕,而在他的身后,昔日里盡黑的墨池已是清澈得能夠見底了。 見此,周如水不由挑了挑眉,出聲便問:“這是怎的了?你家主子是腿斷了,又不是手斷了!怎的連字也不練了?” 她這話音一落,幺漓便是一抖,他忙是掩袖捂淚。卻他才要告罪,待看清來人是周如水,便又哇的一聲放聲大哭了起來。 這次第,他哭得更為豪放,全是連抑制也無。直是哽咽了半晌,才結結巴巴,含糊其辭地道:“殿下,您可來了!但您來晚了??!主子被除族了!他甚么都未帶,只一個人孤苦伶仃地走了!”說著,他整張臉都漲紅地皺成了一團,直是半晌都展不開來。 其實,周王所見祥瑞,早已不是最初的那塊石碑了。早先的碑文之上,妖言惑眾之語更甚,不光有阿諛奉承之詞,更道了以幼女之身煉制童女丹后,經九百九十九日,便可延年益壽之謬法。 謝蘊之暗夜出府,星夜兼程,便自濟奣山下見著了這樣一塊石碑。便是再無知之人見過那碑文也能算出,只這石碑現世,依著周王的性子,這天下,怕就會白白死去九百九十九名女童了。 而這般的暴戾行徑,又如何不會叫這天下顫恐而患?更如何不是江河日下之兆? 謝蘊之看著眼前碑文,再又回想起他陳郡謝氏往日的崢嶸。直是覺著有一把重錘正一下下,一聲聲的激烈地敲打著他的心。他心口悶疼,幾近致命,卻偏偏,生不如死。 人皆稟精氣而生,生養之恩重于天。敬尊父母,贍養恩親,乃是天經地義,自古皆然之道。 然父慈母愛,孩兒固當如是。卻親父屢行禍及家門,禍害母國之事。他生為人子,生為周人,又該如何自處?如何再做視而不見? 彼時,天光昏暗,暗夜無邊,濟奣山下,四下皆靜,只林中不時會傳來夜鶯的啼叫,猶如苦吟。 謝蘊之緩緩自腰上拔下劍來,鋒利的劍梢在月光之下閃出銀輝。他心中分明的知道,今日他的行徑,便如同與父親兵刀相見。卻他緊緊盯著石碑,眸中散發出了陰沉冷戾的堅定光芒。他毫不遲疑地揚起了手中的劍,一劍劍地劃向了那碑文,劃向了他與生父決裂的邊緣。 第118章 暗潮洶涌 寂靜的山林之中,鑿碑之聲陣陣,聲聲突兀尖銳,直是刺的謝蘊之的耳膜生疼。卻他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再聽不遠處有馬蹄之聲傳來,更是用盡了力氣,使得手上的青筋都暴紫成一片。 須臾,不遠處的草叢果然動了動,緊接著,便見謝潯睜著瞪得滾圓的眼自一眾侍衛身后緩緩而出,他望著謝蘊之半點不歇的動作,眉頭微皺,身形一晃,氣急敗壞地怒聲就吼:“二郎!你在做甚么?” 聞言,謝蘊之喉頭一哽,他緩緩抬起頭來,睇了一眼已被他鑿得面目全非的碑文。須臾,便自碑前跪下,拜向了謝潯。 彼時,他的肩上仿有千斤重,他的心頭更是沉如石。他朝著謝潯猛磕了三個響頭,直是磕的鮮血直流,才猛地吐了一口郁氣,極為沉痛,也極為壓抑地說道:“父親!國亂不匡,君危不濟,唯迎君喜,這般的為官之道,孩兒思量再三,實難茍同!孩兒只知,大丈夫在世,應當仰不愧于天,俯不 愧于地。父親所行所為, 與其道為家族昌榮,不如言為一己私利。而為利為己,甘當禍國妖言者,便就生時富貴!死后亦會遺臭萬年!孩兒深知,今日損了此碑, 仍會有后繼者。卻這般祥瑞之行, 禍民之為, 孩兒不愿從之, 亦將反之。更周天驕不是個蠢貨,七殿下有疼愛阿妹的心思是好,卻若傷透了她的心,她之不受, 再多的熱血也是枉然?!?/br> 夜風習習, 謝蘊之的聲音比山中的寒風更要冷上幾分, 沉洌至極,憂痛至極,直如深井中寒沉的漩渦。 因了他這話, 謝潯自眼底都燃起了不可抑制的怒火,他滄桑的眼直是盯了謝蘊之一會,半晌, 才怒不可竭地握緊了拳頭,憤憤地罵道:“不孝子!不孝子!七殿下早言你有不臣不孝之心,卻為父信你太過,竟叫你差點壞了我的好事!你以為你這就是忠義么?你以為你這就是仰不愧于天, 俯不愧于地了么?孽子!你今日所行,又與那梟獍有何區別?”(梟是吃母的惡鳥,獍是吃父的惡獸。) 說著,謝潯又是一頓,他直是狠狠地喘了幾口氣,才冰冷冷的,面無表情地說道:“為父今日只給你一次機會,你若是就此認了錯,此事過往不究!卻你若死性不改,一意孤行,便就莫怪為父無情,從此與你恩義兩絕!” “恩義兩絕?”四下寂寂,夜鶯哭啼,謝蘊之良久才抬起臉來。 他一字一頓地重復著謝潯的話,憋得發紅的雙目直直對上了謝潯震怒蒼老的面容。眸中浸著黯黑夜色,英俊的面上沾著鮮血,他就靜靜地盯著謝潯,盯著他,他回憶起了過往,回憶起了那些在父親肩上嬉笑的日子,回憶起了他被族老領回本家,離開父母兄弟,孤身受教的日子。他還想起了嘔血而死的母親,入宮為姬的謝釉蓮,受殃避世的謝永之,一遭橫死的謝永清。這就是他們今日富貴的代價,而這些代價,遠遠尚還不夠。 往昔的記憶層層洶涌涌來,逼得他的淚水都有些抑制不住。 終于,謝蘊之濕了眼眶。終于,他攸的自嘲一笑,忽的,就頹然若是老僧入定般的,意色蕭然地說道:“孩兒不孝,便就只能做那忤逆的梟獍了!若父親實要一意孤行,便就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罷!” 院中死寂般的寧靜可怖,周如水目瞪口呆地望著幺漓,素凈嬌美的小臉上全是不可置信,她緩了緩神,半晌,仍是不信地道:“除族?他整日里與筆墨紙堆為伍,能犯什么大錯以至除族?” 聽周如水這么一問,幺漓臉上哀痛更甚,他蒼白著臉,只是含糊其辭的,頹唐含泣地回道:“道是二爺生性冷漠,無近人情,不孝父母,不悌兄妹?!?/br> “不孝不悌?”聞言,周如水挑了挑眉,幾乎諷刺地笑出了聲來,她冷冷的嘲諷地搖了搖頭,幾乎冷笑著說道:“道他抗簡孤潔,高自標青我是信的。但若道他不孝不悌,就實在是莫須有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