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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暗處的,先前與周如水打過交道的中年文士馮公便走向了榻幾,他朝王玉溪一揖,不待他發問,便低聲回稟道:“千歲不曾多言,落座后便開始謄書,不過,她刻意留下了此方硯臺?!闭f著,馮公指向明晃晃置在案上的硯臺,抿了抿嘴。 聞言,王玉溪淡淡瞥向硯臺,勾了勾唇,不置可否地道:“大部分食rou野獸都喜在固定的領地留下氣味,她這般,不過是為下回登門留個由頭罷了,替她收著罷?!闭f著,他將手中的帛書扔在了馮公面前,不緊不慢地道:“卿看看罷?!?/br> 馮公饒有興致地拿起了周如水所謄抄的帛書,他瞇著眼盯著那帛書看了許久,半晌,才吶吶啜道:“難得!難得!這才不出一個月,周天驕的字,便比上回送來的那些長進了不少了!”說著,他又輕咦了一聲,思襯道:“既如此,這女君倒不似傳言中那般了無心氣了!”若是個有心氣的,怎會叫世人都曉得了她的短處后,才后知后覺地再知上進? 馮公正尋思著,苑外,又有一中年劍客與一老叟相攜走來,那中年劍客身材高大,胡須飄逸,喚作祁公。 祁公顯然聽見了馮公的話,他大步上前,睇過倚著榻閉目養神的王玉溪,目光只盯了那帛書一眼,便搖著頭辯道:“非也!非也!周天驕并非無心氣,而是不必有心氣。婁后得不到的都給了她,公子沐笙得不到的都想給她。天驕天驕,天之驕女,若是再尋個三郎一般的好夫婿,便是名副其實了!”祁公這是在拿假寐的王玉溪打趣了。 聞言,馮公大樂,見王玉溪不做反應,唇角更是彎了彎,故意應襯道:“如此說來,周天驕倒比夏錦端那雁過拔毛,人過扒皮的唯利小姑好過不止一點了?怪不得公子道她有趣!這般,卻是能多做考慮了!”他的意思是說,既然王玉溪覺著周天驕有趣,考慮考慮這小姑子倒也不錯! 聽了馮公這話,一直站在祁公身側不動聲色的碂叟顯然不悅了,他眉頭微皺,須發怒張,直直地盯著帛書看了幾眼,才用居高臨下的,甚至是低看不屑的態度冷哼道:“你們以為,她是尋常小姑?”說著,碂叟白眼朝天,不滿溢于言表之外,盯了眼王玉溪才繼續說道:“講的是王霸謀略、通變之術,她見公子許她謄寫,不但不訝異,反是習以為常??梢娖饺绽?,這小姑子并未少讀過這樣的書冊?!?/br> 他這話一語中的,令得馮公與祁公面色都是一凝。 見狀,碂叟更是鄙夷地冷瞥著他們,繼續冷冷地說道:“十天前,傅涑杖刑了馮霹,朝上朝下全恐公子沐笙與長公主岱交惡,連難得回京的婁安都上門說和去了。偏周天驕得了消息,臉色方變,復卻是笑道,‘好一個拋磚引玉!’便再不理會了。果然,昨日謝砜被傅涑杖脊二十,直截死在了堂上?!?/br> 聞言,馮公與祁公大駭,這時已是灰白了面色。二人對視一眼,轉身便雙雙朝碂叟一揖,全是自愧不如。 此時,王玉溪才睜開了眼來,他黑如子夜的眸中蕩著波光,似笑非笑地睨著面色各異的三人,溫軟而沙,低低地喃道:“諸公何必爭執,她的心思,原就是九轉十八彎的?!?/br> 這事兒,細說來還要回到三位孝廉身上。傅涑,錢閭,劉崢三人終是入了朝,但顯然,只有傅涑得了重用。錢閭被調去了地方,任梧州刺史。劉崢雖留在了鄴都,卻只得了個品級都沒有的監市之職。 傅涑上任頭一件,正碰上長公主岱最寵愛的面首馮霹,率眾到百姓的地里放鷂子逗趣。鷂子兇猛,很快就將那些田地弄得一片狼藉。小農們見自個辛辛苦苦種的田地遭了秧,自然不干,鬧不過馮霹,便哭著狀告上了衙門。 狀告當日,正值傅涑新官上任。 那馮霹上了公堂也未有半點收斂,他不肯伏法,見了堂上人是傅涑,更是趾高氣昂,當眾大罵傅涑是“低門豎子”。 傅涑本就為人剛正,見馮霹如此為害鄉里已是生怒,這般公事公辦又被馮霹當場掃了臉,更是氣上心來。大怒之下,他便未理會馮霹有官職在身,更未理會馮霹是長公主的心頭rou,二話不說,便公事公辦地直截給了馮霹板子伺候,行刑后,還將他收了監。 就這么著,待長公主岱遲遲趕去衙門,馮霹已是皮開rou綻地被關在牢里,痛得不省人事了。 這事一鬧開,旁的人全當是笑話。畢竟,入朝的孝廉都因知遇之恩算是公子沐笙的門人。如今他養的人,新官上任便翻臉不認主地先將他的姑母給得罪了,可不是笑話么? 果然,馮霹這事真把長公主岱惹惱了,她直截將此事鬧上了朝堂,求請周王評理。 卻哪想,周王聽了她的哭訴后卻覺得有趣,直截召來了傅涑上殿,問他:“你怎敢杖刑朝廷的六品命官呢?” 傅涑倒是個有勇不懼怕的,聞言,他朝著周王一禮,便大聲地回道:“馮霹一貫為害鄉里,又當眾羞辱于臣,臣一時氣不過,便依照刑法對他施了杖刑?!八f的有依有據,末了,還不住冷哼道:”若是長公主不至,臣將他打死也有可能?!?/br> 這話實是闊達,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聞言,周王拊掌大笑,只道許久不曾遇見如此有趣的憨狍子了。便未苛責他半句,只揮揮手叫他退下。 直過了一會,周王才又帶著笑問帶傷上朝的馮霹,“卿挨了幾下板子?” 見傅涑未受半分責罰,馮霹大苦,登時也止不住憤恨,捂著傷口哀道:“似是二十下?!?/br> 聞言,周王挑眉,又是哈哈大笑,先是斜睨著馮霹嘆道:”卿著實體健?!闭f著,又瞥向面露不滿的長公主岱,大掌一揮,頗為隨意地說道:“既如此,便賜你連升兩級罷?!?/br> 這事后,百官議論紛紛,也不乏有人私語,“若挨幾下板子便能連升兩級,吾也甘愿!” 也因這事,傅涑著實風光了一把,朝臣們更是替他取了個綽號“傅刺頭”。更有皮癢的,也想著挨上他幾板子,連升個幾級。 傅刺頭,傅刺頭,傅涑倒真未污了這個綽號,未過多久,他果真又生了事,將矛頭直指向了自個的上司,謝潯最寵愛的長子,謝砜。 謝砜此人,可謂是劣跡累累。他向來斷事不明,貪財好酒,又從來怠政,不顧正理,不得民心直是到了一定的地步。 據傳,多年前,就有一盲人被人誣告涉訟。堂上,盲人自是辯白,他哭訴自個是個眼瞎的,實是被事主冤枉了。謝砜卻因受了事主的賄賂,白眼朝天,滿是不屑地睜眼說瞎話道:“你明明一雙清白眼,如何詐瞎?!蹦敲と艘宦牨阒詡€禍難難逃,再知自個的審官是謝砜,更是長嘯出聲,他悲戚地諷了句:“老爺看小人是清白眼詐瞎,小人看老爺卻是糊涂得緊?!闭f完,便撞柱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