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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聞名的富貴酒樓里, 她今日做了內侍的打扮,裹額的黑色軟巾下露出一雙不安分的杏眼, 好奇地左顧右看, 直到跟著李儋元上到二樓, 才不舍地收回目光, 擺出副忠心模樣規矩地站在他身旁。眼看著李儋元伸手要去推那房門, 突然又停住,轉頭對她道:“要不然, 你就在隔間等我?” 安嵐撇嘴道:“三殿下你怎么這般婆媽,我都說了,不會礙你的事了?!?/br> 李儋元瞪起眼在她額上輕敲了下,然后一推門, 一挺腰, 擺足了架子道:“小安子, 好好跟著?!?/br> 安嵐手捂著額頭,在背后沖他翻了個大大白眼,可很快就換上副恭敬的表情,老實低著頭跟他走進去。雅間里點了沉水香,還夾著茉莉香粉的味道,安嵐實在掩不住好奇,偷偷從李儋元的寬肩旁看過去,當看清坐在紫檀木椅上那位精心打扮的小姐,頓時xiele氣:這位鐘小姐還真會長,軟糯糯的圓臉,上挑的丹鳳眼,這不正是他最喜歡的模樣嘛。 鐘毓秀今早光打扮就花了一個時辰,還專門從徐夫人房里請來了最會梳頭的芳嬤嬤,梳了個最顯氣質的發髻。她怕會來遲,特意早早出門等在雅間里。心里實在忐忑,便讓丫鬟不停給她倒茶,剛灌滿了一肚子水,就聽見門外傳來聲響,一股藥香飄進來,鐘毓秀的心快提到嗓子眼,連忙站起行禮道:“鐘家毓秀參見三殿下?!?/br> 李儋元低頭打量著她,總覺得這張臉好像有些面熟,他想的有些出神,直到身邊那人重重咳了一聲才擺手道:“你先坐下吧?!?/br> 兩人面對面坐下,氣氛顯得有些尷尬。鐘毓秀揉著裙擺,總算鼓起勇氣抬眸看他,果然還是如她記憶中一般俊美無雙,只是添了些成年男子的疏朗,身形卻好像更削瘦了,看來這些年他沒少受病痛的折磨。鐘毓秀又是羞怯,又是心疼,脫口問道:“三殿下,一別多年,你還記得我嗎?” 李儋元被她一提醒,終于想起這人是誰,疑惑道:“怎么會是你,你如今說話可流利了許多?!?/br> 鐘毓秀見他還記得自己,頓時激動得梨渦都漾開,猛點頭道:“嗯,我爹后來請了個郎中,治好了我的口疾,可那時你已經離了宮,便沒來得及告訴你?!?/br> 安嵐未想到這兩人竟會是舊識,心里挺不是滋味,但她承諾過不會亂開口,也不好轉頭就走,于是清了清喉嚨道:“看來三殿下和這位小姐還有不少話要聊,我出去替你們叫些酒菜上來?!?/br> 李儋元慌了神,拽著她的胳膊道:“我和你一起去?!?/br> 一旁的鐘毓秀瞪大了眼問道:“為什么要出去點,直接叫人進來不就行了?!?/br> 兩人面面相覷,只得順勢叫了人進來寫了幾道菜。 鐘毓秀托著腮專心看著李儋元的側顏,想著這就是她即將成婚的夫婿,內心雀躍不已。她從出生起就是家里最受寵的小女兒,可小時候卻有口吃的毛病。父兄和母親對她更加心疼,處處維護著她,可碰上族里同齡的孩子,總免不了會被取笑,因此也自卑得不敢說話。 八歲那年,她跟著母親去宮里陪太后,覺得無聊便一個人在外閑逛,誰知竟不小心迷了路,好不容易找到個內侍想要問路,但越急越說不出連貫的詞,眼看那內侍露出嫌棄的表情,鼻子一酸就哭了出來。幸好那里正是三皇子的寢宮,她還記得他走過來,用眸子看著她說:“你不用怕,慢慢說,你究竟要去哪兒?” 那一年李儋元十歲,宮里都傳他生了重病,成帝又刻意疏遠了他的母親沈妃,檀云殿幾乎成了座冷宮。鐘毓秀覺得他一個人怪可憐的,只要陪母親進宮就會偷偷溜去找他玩,雖然他對她的態度總是淡淡的,卻是唯一一個不因她的結巴而取笑或是同情之人,有次見她因口疾而暗自神傷,便搖頭道:“不過小小缺憾,又不是生死大事,有什么可難過的?!?/br> 那時鐘毓秀突然覺得,相比他那樣的不治之癥,自己為了口吃而自卑實在顯得矯情,漸漸的,也就變得開朗起來。后來她便暗暗立誓,等她長大了一定要嫁給這位哥哥,好好照顧他,讓他能活很久很久??墒q后,她再也沒在宮里見到三皇子,聽說他搬去了宮外的別苑,為此她還偷偷哭了好幾次。 可那天在宮宴上,這段藏了許久的隱秘心事突然被揭開,她幾乎不敢相信,那些自以為癡傻的祈愿,竟然能成真。 李儋元確實沒想到,那位將軍府的鐘三小姐,就是他小時候遇上的那位小結巴,可他也沒什么敘舊的心情,直接問道:“鐘小姐能不能告訴我,父皇為何非要給我們兩人賜婚?” 鐘毓秀又紅了臉,結結巴巴將那天宮宴里發生的事講了遍,李儋元沉著臉道:“原來如此,有人早知道會被賜婚,便設計讓你們幫他擋箭?!?/br> 想到豫王連對他鐘情之人都能隨意利用,cao控著她親手毀掉自己夢寐以求的婚事,李儋元只覺得背脊生寒,對他又多出了許多防備。 鐘毓秀有些困惑,她明明順帶說出了自己長久以來的心意,他好像不該是這個反應吧。這時又看見坐在李儋元旁邊的那個小內侍,額頭上仿佛罩著黑霧,大大的瞳仁快要把面前那幾盤菜給射出個洞來,她想了想,完美誤解了這一幕,沖他笑了笑道:“你若是餓了,就一起吃吧?!?/br> 她從小生活在將軍府,因著父親在軍營的習慣,并不太講尊卑之別,她平時與下人們的相處都是百無禁忌。剛才見李儋元非讓他坐下,想必是關系十分親近的小太監,就讓他同桌吃菜也不算什么大事。 安嵐被她說的愣住,然后懊惱地發現,這位鐘小姐的性格率真、模樣可愛,對個小太監都毫無架子,簡直挑不出一點兒毛病。心里不知是何滋味,索性埋下頭,抄起筷子大吃特吃,既然來了這一趟,總得吃回來才夠劃算。 她這副大快朵頤的模樣,讓鐘毓秀看的有點傻眼,喃喃道:“看來他還真是挺餓的?!?/br> 李儋元這時已經理清所有事,再看安嵐已經吃得滿嘴油光,笑著搖了搖頭替她又夾了塊rou過去,然后認真地對鐘毓秀道:“多謝鐘小姐錯愛,可我已經對父皇說過,這賜婚的旨意我不會接?!?/br> 鐘毓秀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鼻子一酸,眼發紅,滿肚子茶水好像也開始作亂,可她打死也不愿在這人面前出丑,只得咬了咬牙,問道:“為什么?你我從小就認識,分隔數年后,還能被陛下賜婚,這難道不是天定的緣分嗎?” 安嵐皺了皺鼻子,在水晶肘子咬出兩個深深的牙印。 李儋元想,這時唯有快刀斬亂麻才最有效,便用平淡的語調道:“可我對鐘小姐絕無任何男女之情,至于那段往事,我早就忘了。如果不是今日被你提起,我也根本不會再想起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