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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儋元抬眸,語調仍是淡的:“我為什么要說假話?” 安嵐使勁瞪著他, 可在那張漂亮的臉上再找不出任何自己熟悉的揶揄或是調笑, 仿佛俯瞰紅塵的高僧, 風不動,心也不動。 許多抱怨的話, 再說出來就顯得矯情,干脆咬著唇將身體一偏,誰知李儋元直接仰頭走了過去。衣袖摩擦之間,他聽見她賭氣般地吐出句:“也不會后悔嗎?” 后悔啊, 當然會后悔。 可他管不住那些刺, 從內心深洞里長出來的長刺, 分不清敵我,必須傷到血rou模糊才算終結,甚至,收獲回嗜血的快感。 李儋元藏在綢袖里的手指屈起,指甲在掌心狠狠劃出深痕,差一絲就要滲出血來,可腳步卻片刻不停地往前走,仿佛他身后沒有別人……從來也沒有過別人。 安嵐眼睜睜看著他就這么離開,滿心滿肺像被扔進了只炮仗,噼里啪啦地燒起躁怒。她也不懂自己在氣什么,她與李徽之間的事好像本來就與他無關,是自己總纏著他傾訴,渴望得到他通透的解答。甚至再往前一些,她還惦念著前世的夫妻情分時,總托他為自己帶話。李儋元對自己已經仁至義盡,現在不過是放手遠離,她為何要生出這么大的火氣。 甚至她一想到他說那句話的模樣就覺得委屈,可她究竟想要他說什么呢,她又在期盼什么? 安嵐覺得頭又開始疼了,有些事仿佛呼之欲出,卻總隔著一層薄膜般,試探地朝外冒出,便又倏地縮了回去,令她根本捕捉不住。 兩個人,皆是滿腹的別扭進了校舍,一坐一立,連眼神都吝嗇分給對方,直到豫王走進來坐下,瞥了眼撅嘴垂眼,一臉喪氣模樣的安嵐,正準備問上一句話,安嵐已經彎腰將燒好的沸水注進茶杯里,輕車熟路,不發一言。 可豫王的手剛碰上杯底,安嵐賭氣似的瞅了眼安坐前排,抱著手爐專注看書的李儋元,從懷里掏出原本準備好一包的陳皮粉倒了些緊茶杯中,故意放軟聲音道:“加些陳皮能潤肺解燥,王爺喝著試試?!?/br> 豫王挑眉一笑,緩緩端起茶杯吹著上面的熱氣道:“好,總不能辜負你的一番心意?!?/br> 散著陳皮味道的白霧一路飄下去,彌漫得前排皆是茶香,李儋元翻書的手指似乎抖了抖,面容卻絲毫不變,只是死死盯著手中的書頁,可直到豫王的講書聲撲散茶香,都未再翻過一頁。 講完一節后,豫王端起茶水潤了潤喉,又讓滿座的仕子開始抄寫書中段落,以往這時安嵐都會偷閑一會兒,順便想想方才有哪些不明,再像豫王請教。 可今日豫王卻笑看著她,站起在桌案上鋪開一張宣紙道:“我好像從未看過你的字,你就在我這兒抄一段吧?!?/br> 安嵐聳聳肩,提筆蘸墨開始在紙上謄寫,誰知剛寫了一句,豫王卻貼在她身后,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微微彎腰道:“‘書貴瘦硬方通神’字要有字的風骨,你下筆太柔,手腕力量不夠,以后還需多練才是?!?/br> 他其聲朗朗,態度自若,任誰看來都是位指點弟子的嚴師,可只有安嵐能感受到他撲在自己頸后的熱氣,被他握住的手腕立即僵住,正飛快盤算著怎樣掙脫才不會引人注目,又聽他在耳邊輕聲道:“不怪為師了?” 這時,突然聽見前方傳來一聲絹紙的撕拉聲,豫王抬頭望過去,只見李儋元將毫筆往桌上一扔道:“抱歉,用力太過,將紙劃破了?!?/br> 豫王剛一皺眉,手心里滑嫩的魚兒立即溜走,抽了張新知紙鋪在李儋元面前,再走回來時,便擺出一副恭順的態度道:“謝王爺指教,我明白該怎么寫了?!?/br> 豫王暗自咬了咬牙,也沒理由再去“指導”,只是搬了張椅子坐在旁邊,盯著她繼續謄寫完畢。直到整堂課上完,他又擋在正準備開溜的安嵐面前,手往旁邊一指道:“幫我把那些一起拿走?!?/br> 安嵐又瞥了眼始終未看這邊一眼的李儋元,心里堵得慌,抱起書卷跟著豫王走了出去。 李儋元正將書收進書箱,收得極慢,也不讓書童幫忙,一本、兩本……直到桌角只剩那張被劃破疊起的紙。他將那張紙慢慢揉起,直到全壓緊得不留一絲空隙,心里那股愚蠢的沖動還未散去。 他闔上眼重重吐了口氣,然后將那團紙扔在了地上,騰地站起身,飛快地追了出去。 可走遍回廊,穿過所有坊樓,他根本沒找見安嵐和豫王的影子,心里越來越慌張,他究竟帶她去了哪兒?她是自愿跟著他去的嗎? 散學的學子監里擠滿了相似的人群,李儋元焦急地在人群中撞進撞出,不一會兒已經是氣喘吁吁,幾乎難以再走下去,他扶著欄桿大口喘息,對自己的任性懊惱不已:她那么依賴自己,哪怕是當哥哥也好,他怎能如此冷落她,明知道那人心機深沉,還放任她與他接近。 就在這時,他突然聽見身后傳來個熟悉的聲音:“三殿下,你坐在這里干嘛?” 提了許久的心終于放下,李儋元努力讓氣息平順下來,緩緩轉頭過去,卻只看見豫王孤身一人站在那里,用探究的眼神盯著他。 最終,他是被豫王派人給送出了國子監,雖然他什么都沒問,可豫王還是在離開時說了句:“她已經走了?!?/br> 那位國子監的官員將李儋元送到馬車旁就離開,李儋元想起方才自己的糗態,不禁苦笑著搖了搖頭。她那么聰明,并不是少了他就不行。 邊想邊掀開車簾,突然看見里面露出一張俏生生的小臉,杏核般眸子的巴巴地黏在他身上道:“阿元哥哥,我們講和好不好?!?/br> 李儋元連忙偏頭,生怕自己臉上的笑顯露的太明顯,可扶著車簾微顫的雙肩卻出賣了他,安嵐伸出個腦袋去找他的臉,然后嘻嘻笑著道:“那你笑就是代表答應了??!” 李儋元沒忍住揉了把她的頭發,然后邁步上車,想了想,又沖車夫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把車趕慢一些。 于是兩匹駿馬開始悠閑地在官道上邁步,車夫抱著胸打了個呵欠,身后的車廂里,李儋元歪靠在錦墊上,看面前的人兒已經沒心沒肺地在車里找東西吃,忍不住又抬起嘴角問:“你不是陪豫王送東西,怎么跑這兒來了?!?/br> 安嵐尋到些花生剝著塞進嘴里,憤憤不平地控訴道:“我尋到個理由就溜了啊.本來在牌樓那里等你,誰知你一直不出來,我又怕你其實已經走了,跑到這里看見你的馬車才安心,我想守著你的馬車總沒錯,就讓我家的車夫先回去了?!?/br> 她一口氣說完,目光往桌案上掃去,才發現李儋元已經含著笑替她剝好了一盤子花生仁,又倒了些蜂蜜給她蘸著吃。心里甜了甜,趕緊扔了顆進口里,邊嚼邊質問道:“你到底跑哪兒去了,害我等了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