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答話。

    “我不曉得你如何想的，但在月光宣言這事上，寸心不會怨你。寸心氣的，是你否定了她的一切，在你看來，她那一千年就是個笑話！”敖鈺想起那年玉樹碎片落在西海，大哥派了許多人在西海把碎片找齊，西海所有人都在想方設法瞞著她，卻不想她捧著一塊亮晶晶的碎片到他面前來。

    “敖鈺，這是什么？”那是什么？那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受了心上人侮辱而墜入西海的盤古睫毛，那是楊戩為了表真心的玉樹碎片。敖鈺沒有告訴她，摩昂也沒有告訴她，她不曉得怎么知道的，眼眶含著淚把所有玉樹碎片扔了個干凈。

    “愿反天下去，豎旗為妖?！?/br>
    “若得嫦娥真心，楊戩死不足惜?！?/br>
    “楊戩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披上那道美麗的月光?！?/br>
    “可惜我心上之人，從不肯正眼看我一眼?！?/br>
    “我娶寸心不是因為愛?！?/br>
    “這樁婚事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br>
    “楊戩被一個‘情’字，折磨了一千年?！?/br>
    敖鈺突然笑出聲，“楊戩，你給寸心的是什么？給嫦娥的又是什么？”

    “以前寸心是整個西海的寶貝，到了你那里，她成了什么？”摩昂來得及時，他沒錯過楊戩臉上痛苦的表情，幸災樂禍地笑了笑，“楊戩，我meimei在西海沒人敢惹得她哭，到了你灌江口，莫說你欺她辱她，連你養的狗兒，都可以那般待她！楊戩，你現在還覺得你對寸心好嗎？”

    他對寸心好嗎？楊戩曾經是以為好的，后來他才發現，不只是寸心不曾去接受他身邊的兄弟，他身邊的兄弟下意識里，也是排斥那位嫂夫人的?？道洗笤泴λf過，英雄若是成了親，那便有了軟肋，有了軟肋，就算不得英雄。

    他自以為最了解他的meimei，心里也是覺得寸心配不上他。他是三界的大英雄，而楊嬋心里的寸心，心胸狹隘又小家子氣，兩人自是配不上的。

    楊戩悲從中來，一口腥甜噴涌而出。沉香在一旁扶住了快要暈倒的舅舅，他以前說什么呢？楊戩是個無情無義的小人？這幾年他才明白，沒有人比他的舅舅更有情有義了。

    “舅舅，你去追舅母吧，把我自己捅的簍子交給我?！背料阈?，他心里是希望舅舅有一天，能像他們一家人一樣，擁有自己的幸福的。

    楊戩苦笑著擺了擺手，“不必了……”他再也不用去找她，她也不會來找他，如此甚好，兩個人終于可以不再折磨對方了。兩生安好，各自歡喜。

    敖春一直沒有說話，他看不懂這兩人的感情。他向著三姐，玉鼎真人說她傻，連四姐也向著楊戩?？墒撬肿霾涣巳ハ嘈艞顟?，他撓撓頭發，還是等之后去問丁香吧。

    ☆、（二十二）

    敖寸心沒地方去，龍宮里有父王母后，她無法再面對二老，無法再撲到母后懷里說出那句“母后，我又被楊戩騙了”。她一路到了西海深淵的石屋，才突然想起這里楊戩曾來過的。穿著銀甲玄氅，他說，“寸心，你可以回家了?！?/br>
    不，她回不去，她哪里也去不了……

    “敖三，你怎么又來了？”小龜慢悠悠來到她面前，它懶慣了，眼睛睜不開一樣看著他。

    “小龜，你怎么還沒走啊……”她還是那樣，之前三百年里，敖寸心也喜歡那樣撐著下巴坐在那塊海珊瑚旁，有時候發呆，有時候自言自語。小龜有時候覺得，敖三是個怪人，哦不，怪龍。

    寸心站起身，沒等慢吞吞的小龜說話，就進了屋子，拍衣服的時候掉了一滴淚。小龜聽見她說，“小龜啊，我以后都不要愛楊戩了?！?/br>
    信她才有怪呢。

    在西海深淵這幾百年來，她提過最多的人就是楊戩，干過最多的事，除了發呆就是自己一個人對著它這只龜練習——有一天她若是碰見了楊戩，她該是什么樣子的。

    那天楊戩來，小龜躺在石頭邊，看見了那個額間有天眼的男子，它才忽然想起，自己能說話的原因，好像是從那地方出來的靈力。它見過他，他還對它說，“她可能有些聒噪，您多擔待了?！蹦翘焖艜缘?，那是司法天神啊，它一只小海龜怎么能被他說“您”呢？

    想完了這些，它才想起這個場景跟敖寸心練過的都不一樣。敖三跑出去撞在他的銀甲上，眼眶含的淚也不曉得是痛的，還是看見楊戩了，心里疼的。

    “敖三，該面對的還是要去面對?！彼肋M屋子的時候，敖寸心正在掩著面掉淚。它沒見過大風大浪，只是它知道，那兩個人都愛對方得不行，可就是都不愿意低頭。

    “小龜，我真的特別不喜歡這種感覺，很多年前，我下定了決心要和楊戩在一起，可是所有人都不愿意……可是如今，我都打算放棄他了，小龜，你知道嗎？我真的打算放棄了……”

    可是呢？他來到她的面前，告訴她，“寸心，以前都是你，這次換我來?！?/br>
    換他來愛她，換他來對她死心塌地。她信楊戩心里有她，只是不足夠愛她，不足夠讓他在那三百年里想起她。到了這里，她才終于肆無忌憚哭出來，小龜很久沒聽到那人這么哭了，它斜著眼睛，它叫不應敖寸心，只有看著她哭，等她哭累了，它再說話。

    良久，敖寸心哭得幾乎沒有了力氣，她才聽見小龜說話，“有些事，心里覺得的，會比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還要真實?！?/br>
    敖三公主是被一只海龜推出西海深淵的，這很丟臉，可卻是小龜給了她半個臺階下。

    那是小龜最后一次看見敖三公主，她雖臉上掛著淚，卻還是像很久以前，他們相處那樣，笑著對它擺擺手，“跟我去西海龍宮吧?！边€是這句話。這次小龜看也不看她，轉了個身就爬進小石屋了。

    后來很多年，敖寸心都沒出過西海。她整日待在西海龍宮，就好像換了個地方囚禁自己。龍王和龍后自然曉得她是為了什么，兩位老人也是護短的，那楊戩傷害了自己女兒不止一次兩次，就算這次招惹了他，也絕不讓他再接近一步。

    敖寸心本來想過去忘川河討孟婆湯喝了，然后將楊戩忘了，忘得干干凈凈?？墒菧紨嘣谑稚狭?，她還是舍不得，含著淚將湯倒進了忘川河。

    五十年里，寸心聽過很多關于楊戩的事，第一次聽見的時候，她下意識地躲。第二次聽見的時候，她就開始笑，笑自己雖看不見他的人了，卻始終逃不了他的名字。

    后來久了，她就開始自己去聽。聽完之后，又絞著手帕說自己沒出息。

    她聽說，楊戩收復了窮奇，十萬惡鬼被悉數帶回陰間，受了重傷的二郎神又成了三界的大英雄。她聽說，凡間多了很多二郎神廟，從蜀地到京城，人人都佩服正直勇義的二郎神。

    她還聽說，楊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