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不好，圓圓又經常出門呢。

    在飯桌上見到杜凡的時候，方晏還是愣了愣，不管怎么說，這一皺眉頭上海灘就要變天的人走馬燈似的出現在自己面前，她總是覺得有些不太好接受?？墒?，聽著杜凡語氣平和的跟陳明和說話，方晏覺得心一點點踏實下來，也許是更熟悉一些吧，杜凡并沒有給她特別明顯的壓迫感，和孟離那冷冰冰甚至有些喜怒無常的樣子完全不一樣。再說，這一桌子幾十道菜，要是就他們仨人吃，她就更別扭了，好歹有個杜凡還能跟自己說句話。

    但是她現在感覺很不舒服，不舒服到飯都吃不下了。她看著白玉蘭和陳明和你給我夾一筷子我跟你來一句“這個味道不錯，你嘗嘗”，只覺得胃里一抽一抽的，這算怎么回事？她說不清，只是那種仿佛十分和諧既像多年摯友又像半世夫妻一般的氣氛實在是詭異得很。尤其是看著陳明和一臉笑意，仿佛不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大佬而只是一個愛護嬌妻的普通老人，而白玉蘭臉頰微紅，她竟然看不出什么勉強的神色。這……

    “晏晏怎么了？不合口味嗎？”杜凡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

    方晏一個激靈，挨著杜凡那邊的臉頰慢慢的熱起來。她忙甩甩頭，用勺子挖了一勺蟹粉豆腐盛進自己碗里，才小聲說：“沒有，挺好吃的?！闭f著又側了側臉，看著杜凡，眼睛里是無比的誠懇。

    杜凡看著她有些慌張的樣子，只覺得有些好笑，果然是年紀小啊，這樣的小動作做起來也是讓人忍俊不禁，透著狡黠可愛。于是也不想揭穿她，反倒順著她的話，幫她把遠處的糯米糖藕跟面前的一道清炒玉蘭片對調，才說：“來嘗嘗這個，不是說小姑娘們都喜歡甜軟的東西嗎?！?/br>
    本來方晏看著他的動作還蠻開心，她瞄過兩眼的菜就被他看在眼里了，這個人果然十分周到，暫時都要忘了桌子對面讓她不痛快的一幕了，就聽見了后面的這句話，這心里一下子就不舒服起來，再看那盤顏色鮮亮散發著桂花甜香的冷盤就有些提不起興致了。

    杜凡看了桌子對面一眼，發現那兩人竟然十分忘我，也沒人注意自己這邊，不由嘆口氣，轉臉看著方晏的神色變幻，也不明白又怎么了，只不過他覺得這個小姑娘也挺不容易，便也不計較，反而柔聲說：“都是小山這個小子說的，說你家的那個小姑娘好象喜歡這些，你還專門買過甜食給她，我還以為你也喜歡呢。我這周邊都是些粗漢子，哪里知道你喜歡什么，想吃什么不用客氣，我幫你取?！?/br>
    方晏想了想，好象好久以前有那么回事兒，不由得笑：“他倒是蠻細心的，可惜我家圓圓還覺得他是壞人呢?！币贿呎f著一邊夾了一筷子糖藕，果然好吃，這心情也不知怎么就好起來了。

    杜凡端著一杯酒慢慢的喝著，眼光落在面前的女孩身上。她這雙眼睛太亮了，總讓他覺得……

    不知白玉蘭說了句什么，陳明和突然哈哈大笑，白玉蘭又連忙幫他拍背順氣，嘴里抱怨著：“您這也太不留神了，正吃著飯呢，嗆著可怎么辦?！闭f著抱怨的話，可聲調卻是嬌軟柔媚，偏她音色又不同于吳儂軟語，帶了些北方人的清朗脆爽。

    陳明和顯然十分受用，回手握著白玉蘭的手，又拉著她坐下，才說：“這樣有趣我忍不住嘛，我沒找你，你倒說起我來了，好沒良心哦?！?/br>
    方晏勉強控制著放下筷子而不是扔出去，就要站起來。手腕卻被杜凡握住了，他的力氣很大，竟然讓方晏動彈不得。方晏只覺得又羞又惱，又尷尬又生氣，還有一股說不出口的心酸，現在又受制于人，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卻緊咬著牙關不讓眼淚落下來，只渾身僵硬的坐著，扭過臉來瞪著杜凡。不是她不識好歹，實在是她呆不下去了。

    杜凡只是怕方晏一時沖動惹怒了義父才會出手制止她的，只是她的神色……她轉過臉來的一剎那，他只覺得有什么東西狠狠的撞進了心里，一時竟然有些回不了神。

    ☆、表白

    方晏用力的甩了甩手，杜凡似乎在想著什么并沒有反應過來，卻下意識的不肯放開，還用了些力氣，更是讓方晏的掙扎徹底失敗。方晏抿著唇，直直的盯著杜凡。其實她也清楚，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她那一股沖動在被杜凡壓制住沒有爆發出來的時候就開始泄氣了。她呢本質上又是一個十分識時務的人，這會兒再去表達什么不滿煞風景么……她還真不敢。更重要的是，她完全不知道白姨是怎么想的?？墒?，就算是杜凡幫了她甚至是救了她，她也還是不痛快，似乎是心里隱隱有個念頭，知道杜凡一定會遷就自己包容自己，便也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悅，恨恨的瞪著她。許久以后她想起這一天，都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張狂了，那會兒怎么就忘了謹慎呢？

    杜凡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會兒都沒有動靜。陳明和的聲音忽然高了些：“我都聽你的話吃了飯了，可以了吧？凡兒，來，陪我喝一杯?！?/br>
    被點了名的杜凡收斂了思緒，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微微笑著：“義父，請?！?/br>
    方晏已經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對待他們好了，默默的垂下頭，一只手攪著碗里早就沒了形狀的豆腐，另一只手……另一只手竟然在杜凡手里！她直咬牙，卻不敢吭聲。

    杜凡原本是在制住了方晏的一時沖動之后就想收回手的，可是眼光觸及她的神情，心中陡然升起一種異樣的情愫，鬼使神差的他的手往下一滑就握住了女孩嬌軟的手，感覺到對方的掙扎，他反而用上了力氣，握得更緊了。

    “晏晏，你怎么了？”陳明和在跟杜凡喝酒，白玉蘭終于發現了方晏的異狀，這才關心的問。

    方晏勉強一笑，掩飾的道：“就是那個家常小炒唄，沒想到真辣啊?！?/br>
    白玉蘭又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剛要說什么，就看見杜凡放下酒杯，另一只手掏出一方潔白的手帕遞到方晏面前，溫和的道：“原來方小姐吃不了辣，是我沒有注意，抱歉了?！?/br>
    方晏桌子下的左手終于解放出來，她有些惱，便假裝沒有看見他伸出的手，還小聲道：“沒事，我下次一定記著這個教訓?！?/br>
    白玉蘭收斂了笑容，暗示的道：“杜先生客氣，已經很照顧晏晏了。晏晏，還不謝過杜先生？”

    方晏想裝看不見也不可能了，只好不情不愿的接過杜凡的手帕，抹了把眼睛，也不還他，直接塞進了自己的上衣口袋，然后匆忙把碗里剩下的東西吃干凈，便放了勺子，站起來道：“我吃好了，你們慢用?！?/br>
    杜凡慢慢的把被子里剩下的酒喝掉，才說：“義父，我也吃好了，就不打擾您兩位了，等下您有什么吩咐就讓龍叔去叫我吧?！?/br>
    冬日天短，此時已經黑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