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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小廝先麻利的放下熱水,這才上前扶著公孫景起來,送他去屏風后頭換衣裳,這才笑道:“大人,您是不是記錯了?這里可不就叫西望府,哪里是東望府?再者,這里也沒霧啊?!?/br> 他是早年公孫景的書童,如今依舊跟著伺候,故而說話隨便些。 里頭公孫景輕笑一聲,還沒解釋,后頭另一個略年長些的隨從便訓斥道:“大人乃是圣人欽點的狀元,哪里會錯!自己蠢卻有膽子指點起大人來了?邊兒去!” 說完,又提了兩桶熱水進去,服侍公孫景好好泡了一回,重新換了干凈衣裳,這才退到一邊。 到底沒好,只做了這么點兒事,公孫景就覺得手腳發軟,很是力不從心,只得重新回到炕上,又叫人拿了兩個軟枕墊著,這才道:“莫要罵他,不懂便問乃是好事?!?/br> 說完,他又取了一卷書在手中,略翻了一頁才說:“先前我在開封,不正是從東邊往這兒瞧?而咱們趕路的時候,煙塵滾滾,落日余暉之下,豈不恰似天邊薄霧?” 那隨從阿金對公孫景奉若神明,聽了這話只一味叫好,竟是想也不去想的??赡菚陌讌s是眨巴著眼睛想了一回,還是憨憨一笑,“還是大人有見識,想來小人肚里沒有那些錦繡文章,終究是不成的?!?/br> 言外之意,就是他想不出來! 本來么,黃沙就是黃沙,塵土就是塵土,怎么到了自家大人哪兒,就搖身一變成了薄霧? 想不通啊想不通,果然自己做不成讀書人! 公孫景笑了笑,不說話了,只低頭看書。 文白是跟著自己上過幾天學堂的,略識得幾個字,也頗好學,可到底沒有天分,因此會發問,卻體會不到其中三味。 阿金忠心耿耿,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被他奉如圣旨,卻也有些失于靈活…… 兩人都知道自家大人是個愛讀書的,便是這回輕裝簡行來赴任,也還死命的帶了滿滿兩車書呢!當真是手不釋卷,故而不敢打擾,只在旁邊侍候。 過了會兒,廚房的人來送飯,是一碗加了切碎的青菜葉的金黃小米粥,還有兩只小巧的野菜包子,外加一碟兩式的小菜,都是沒有油星兒好克化的。 這些人倒罷了,后頭竟然還跟著吉祥,見公孫景病懨懨的也不忘看書,就笑道:“大人,郡主和侯爺特地囑咐奴婢來瞧瞧,問您還有沒有什么需要的。若有,只管打發人去說,不必見外。若是沒有,也無須著急,只安心養病即可,來日方長?!?/br> 說完,又叫身后的小丫頭送上幾套適合在這邊穿的厚衣裳,說:“郡主和侯爺聽說您來時沒帶多少衣裳,特地吩咐人連夜做的,您先將就著穿,好歹別再凍壞了。萬望好生保養,這幾萬百姓可都指望著您吶?!?/br> 公孫景看那些衣裳內外都包括了,還有兩雙一看就暖和的皮靴,且用料無一不精,花紋也十分雅致,竟是面面俱到,不由得十分感動,再三道謝,吉祥都避開了,并不敢受。 吉祥又說了幾句,這才離開了,回去之后又原封不動的把自己看到的聽到的轉告白芷。 白芷聽了也是十分感慨:“到底是正經讀書人家出來的,用功都是刻在骨子里?!?/br> 想了一回,她又叫了專門負責公孫景所在客院的領班兒來囑咐,叫他們留心些,最好悄悄地問問跟著的那幾個仆人,看飲食上別沖撞了。又讓姜太醫每日一回去給公孫景把脈,務必做到萬無一失。 那頭林青云想明白了,也來找牧歸崖。 對于他的新決定,牧歸崖先是一愣,繼而又覺得雖是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 他沉吟片刻,這才十分慎重的說:“私心而論,我是不愿意你走的??陕淙~歸根到底是你這么多年來的愿望,具體該怎么辦,你還是自己決定的好。不過不管你最后決定為何,我都沒二話?!?/br> 牧歸崖對林青云一開始想要重歸老家的想法非常理解,可實際上內心深處并不贊同。 因為就像劉夫人說的那樣,林青云其實在老家已經沒有熟人了,便是幾個沾親帶故的也都在三服開外,他們一家三口回去,幾乎就是孤立無援舉目無親的狀態。這年頭誰也不容易,各自都有各自的日子要過,既然不是直系血親,又不是朝夕相處的情分,誰會多么看顧你呢? 那爺倆身子骨都不大利索,千里迢迢的回去,還指不定折騰成什么樣呢!如此兩邊相距整個大祿朝,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面?甚至林青云一家在那頭,即便有了什么變故,牧歸崖也是不能知道的,更別提幫忙。 可歸根到底,這都是他自己的想法,既然林青云自己想回去,那他尊重對方的選擇,就回去吧。 但如今林青云主動表示想留下,他自然也是樂見其成。 聽好友也這么說,林青云先露出一抹感激感動交織的復雜神色,然后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用力拍著自己的膝蓋,百感交集的說:“這么多年來,我實在對不起她們娘倆,也實在是自私的很了,我光想著自己想如何如何?竟然從未想過她是否愿意?!?/br> 劉夫人和林青云并非同鄉,自然對所謂落葉歸根的想法沒有什么期盼,不過是想著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而已??蛇@幾年她翻來覆去的權衡,總覺著回去之后弊大于利,這才忍不住說出口。 若在以前,牧歸崖對他口中所言之事可能只是一笑而過,然現如今他也是成了家的男人,便另有一番感悟,當即頗為贊同的點點頭,說: “莫說嫂夫人這么些年來同你聚少離多,又忙前跑后,我同兄弟們也敬佩非常,便是等閑百姓家的女眷,肩頭擔子也未必就比你我輕幾分。這幾年你們也頗為不易,也是該多替嫂夫人想想了?!?/br> 林青云又苦笑一聲,帶幾分自嘲的說道:“想我泱泱大國,開封城內外也是藏龍臥虎,棟梁之材便多如恒河之沙,過江之鯽,似我此等小蝦米放到那里,如何看得著?左右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也不少。我這樣文不成武不就,不上不下的,身子骨也垮了……我想明白了,回去之后,圣人也是必然不會放我下去帶兵的,輕易不會放我回家,說不得就胡亂找一個不輕不重的職位在那里窩著,了此殘生!” 他的前半生都在疆場馳騁,假使后半生落的那樣窩囊的下場,如何忍得了! 牧歸崖沒說話。 可林青云卻像是被萬年不開口的夫人戳中了心事,開了話匣子之后就關不上了,從大清早過來,滔滔不絕的一直說到中午,中間白芷聽說他還沒走,以為兩個人有大事相商,還特地派人送了一回點心、一回牛乳茶。 點心是酥皮紅豆糕和咸香牛舌餅,大冬天的,白芷也怕他們喝多茶傷了脾胃,就用紅茶煮開了,又加了新鮮的牛乳,滾滾的沖了一壺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