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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周笑了笑,他原先是有興師問罪的意思,不過真見到那玉,怨也好怪也罷,全部都煙消云散了。他知道那玉不會讓步,既然如此,他要是太過計較,反弄的兩相不愉得不償失。當下不再糾纏此事,他看向那玉懷中的鵠鳥,“我方才聽見,你為這鵠鳥與聲師姐起了爭執,是怎么回事?” 那玉見他問起,還沒言語便噗嗤一笑。 “這鵠鳥最近不大安生,啄了聲師姐的——它啄了聲師姐,師姐一時火起,便要宰了它烹煮鳥湯?!蹦怯裥牡篮秒U,差點把“屁股”二個不大雅觀的字眼隨□□出。 “不為食用,那你是養著玩兒的?” “那倒不是,”那玉思忖,自己遮遮掩掩反而引他懷疑,她也不想他暗地打聽自己的事,不如坦白些理由。便道,“這鵠鳥,是我準備送給魯國權貴的敲門磚。我要效仿穎考叔的事跡,你覺得怎樣?” “當年穎考叔拜見鄭莊公,給鄭伯提出掘地黃泉的意見,自己也得以封賞。你呢?攜鵠拜見有何所求?” “也沒什么,呵呵,就是想撈點兒錢財做花銷?!?/br> “唔,你的意思是,沒有盤纏了?” “誰會嫌錢少啊,貴族盤剝百姓,還不如貢獻給我出差公事呢?!?/br> 孫周自然不會相信,不過他也不想拆穿。他自省地想,那玉會對他說謊,歸根結底還是怕他阻攔而已。要是以后她想做什么事,自己不要阻攔,而是幫她籌劃,那玉便不會再瞞著他吧。 于是他說: “魯國現在是季孫行父執政,外交事務,則是孟孫蔑負責。魯成公去世不久,新任魯侯年紀太小,不過是三歲稚童,就不說了。對了,臧孫紇在魯國的威望很高,你也可以找他?!?/br> “我知道了,多謝你告訴我。不過你特意跑來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也沒什么……”孫周抿上嘴,抬眼看看被火光映紅面龐的那玉,鬼使神差地說,“阿玉,你畢竟與我在祖廟里成了禮的,若在,若在外面遇見心儀的男子,萬不可私定終身,要與我商議才是。我若答應……再說以后的事?!?/br> 那玉一陣詫異,啞然半晌方才開口。 “我知道了,不過你的想法也真古怪。任務已經過了,我又不是真嫁給你,怎么連這種事情也要來管?” “成了禮都不算的話,”孫周輕聲問她,“那你說,到底怎樣才算?”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孫周沒有言語,默默地望著她。 看著孫周認真凝望的眼神,那玉有些混亂。她低著頭撫摸鵠鳥的羽毛,過了一會,她放下鵠鳥,無言地站起身來。走到門前,手腕被孫周從背后抓住,那玉沒有轉身,而是冷漠地說:“你放開?!?/br> 孫周已經很久不曾聽到這樣冰冷的聲音,他臉上蒼白起來,有些膽怯,更多的是疼痛。心里難過極了。但話已出口,他不想后悔,更不會輕易放手。 “我現在放手,以后你就會躲著我,再也不會出現了對不對?” “那你打算一直抓著我,你的軍隊還在虛朾?!蹦怯窭淅涞卣f,“你要在天亮前回到營地,不是嘛?” “我沒有逼迫你的意思,僅僅告訴你我的心意,也不行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放開我?!蹦怯褶D過身,冷漠的眼神里夾雜著幾絲不易察覺的驚惶,“你不要逼我叫嚷,我不想鬧出動靜讓師姐追問?!?/br> “我——”孫周再難往下說了,他知道自己正失去冷靜。默默松開那玉的手,他勉強一笑,“你不要緊張,我現在就走,現在就走……你,你好好休息,好好照顧自己?!?/br> 得了自由的那玉沒有說話,也沒有抬步離開,直到孫周走了很久,她還是怔怔地站在屋里。 聲華子進來問她: “這么冷天,他大老遠趕來,你也不送送他?” 那玉搖著頭,有氣無力地走到火盆邊坐下。 “師姐,我有些難受?!?/br> “怎么?哪里難受?” 聲華子走近了蹲下身子,搭上那玉的脈搏。那玉卻抽出手腕,她按著胸口。 “這里難受,很難受?!?/br> “他欺負你了?” “沒有?!蹦怯裼终酒饋?,“這里氣悶,我要回房休息?!?/br> 往房間走時,那玉突然想起,她還沒問孫周為何知道她在這里停留的事。不過算了,想必他是派人去吳國探看過,他循著蹤跡來找自己便沒那么困難。 想到孫周,想到孫周對她說的那些話,那玉便有些茫然。以前的她,白活了二十幾年,在世界的牢籠,也在她心里的牢籠里不見天日。久而久之,她對仇恨也別無所求,遑論使人脆弱懈怠的情感呢。久而久之,她在將她遺忘的世界里暫且得到了壓抑的安寧。久而久之……到了現在,那玉漸漸淡忘了遍地荊棘的黑色過往,這里的世界更加鮮活。 那玉知道,其實現在與后世并無差別,總有數不盡的惡意,在腐壞的水溝里滋生成慘白蠕動的蛆蟲,讓人作嘔,臭不可聞。不同的是——那玉牽起嘴角,在黑暗中睜開眼睛,她看到透過窗隙照進來的脈脈柔光,正打在白紗帳上。月光雖然微弱,卻目所能及,她就算再走夜路,也會記得這潔凈的柔光。 迷迷糊糊入夢之前,那玉的腦海中浮現了父親跟老師,浮現了師兄師姐,還有孫周,還有很多泡在月色中生動的面孔。她迷迷糊糊地想,不管怎樣,下次再見到孫周,還是好好跟他道歉才行……她有些覺察,自己冷漠的刀鋒,總是砍向愛護她的……這樣不好。 那玉沉入睡夢,并不知此刻的窗外,偷偷跟蹤孫周的楊干,正丟下冰冷晦澀的目光悄然離開。 她嘟囔著含混不清的夢語,朝暖融融的被子里鉆了鉆。 冷風在窗外嗚咽,將窗戶搖晃地哐哐直響,也在耳邊呼嘯,在孫周的耳邊呼嘯。 奚翮雖然是習武的壯年男子,也凍得渾身麻木,他不知年輕單薄的孫周如何承受的了。他垂頭喪氣地想,自家主公,不會步先君獻公的后塵吧……或許,照現在來看,也許有過之而無不及。這么一想,他覺得東門衍視那玉為洪水猛獸也不無道理。 不過,自家主公迷戀于人,也怪不得別人。 一路無話,到了虛朾營地,依舊悄悄回到大帳歇息,這時的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白來。奚翮見孫周也不抓緊時間休息,只是枯坐出神,不免有些擔憂。略忖片刻,他小心翼翼地問: “主公,您這次與夫人見面,莫不是起了口角?” 孫周醒了神,他嘆了口氣。 “并非,不過是我有些心急,情不自禁的……她年紀還小,我說的話,恐怕嚇到她了?!睂O周輕輕地說,更像是自言自語。 奚翮差點沒忍住翻個白眼,那玉年紀的確不大,可主公您也還是個毛頭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