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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簡直不敢相信。直到岳飛禮畢,直起身, 將那夕陽又擋住, 叫她:“師姐?” 她這才回過神,目光掃過岳飛背上的弓, 小聲再確認一遍:“你……你說你要去出征?!?/br> 岳飛恭恭敬敬答:“方才不是都對師姐說過了?!?/br> “你……再說一遍?!?/br> 岳飛也知道她為什么魂不守舍的, 認認真真將方才的話重復了一遍。 “朝廷已經正式和金建盟?,F在金軍南下, 宋軍須按約北伐。小弟已被編入西軍,不日啟程河北,直取幽云。開拔之前, 軍士都給批了探親假。今日特來向師姐辭行?!?/br> 潘小園發現自己在不自覺地搖頭, 這才發現, 大冷天的,居然已經出汗了,全身莫名其妙的燥。 “你是說……宋金已經重新續盟, 繼續北伐之約!怎的……怎的一點風聲也沒有!” 盟約的關鍵鑰匙——徽宗密信——不是已經毀于周老先生之手了嗎?清清楚楚地看到那薄薄的舊紙在他手里化為碎片,飄落到地上四處。清清楚楚地記得老先生的狡黠神色,看著自己,永遠不會忘。 一局臭棋重新下過,本以為這次的大宋便不會重蹈靖康覆轍——至少,能多拖個三年五載的。 而就在幾個月前,她還親眼見到了方臘的親筆信,約定和梁山一同起事,誅殺國賊,為民做主,撲滅宋廷對外蹚渾水的作死苗頭,讓遼金鷸蚌相爭去! 怎么突然,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歷史毫無破綻地接續了它應有的軌跡?好像有個多管閑事的冥冥之手,鍥而不舍地將劇情往它該有的方向,用力猛推。 岳飛顯然看懂她的神情,也顯然和她有著同樣的疑惑,眉頭微微擰了一擰。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沒了密信,他們還是能夠火速會盟。此次北伐,也并非所有人都看好。老種相公……” 軍情之事,不能吐露太多。這次的命令來得極為突然,仿佛是什么斷掉的榫頭突然接了起來。整個軍營里的效率不同尋常的高,直接接到來自己蔡京和童貫的指令。 岳飛被分到種師道的麾下。老種相公鎮守西疆多年,對付西夏也許是一流,但面對一直與其處于和平狀態的遼軍,還能不能所向披靡? 岳飛轉而輕輕嘆氣,“但小弟既然從軍,朝廷有召,正該盡忠盡職,殺敵報國。這一去吉兇未知,師姐在京師要多保重?!?/br> 她心中五味雜陳,半是隱憂,半是覺得荒誕。 突然想到,西門慶是不是和瞻云館里的金國使臣有接觸——盡管只是訛他們的禮物——這廝會不會知曉些內幕? 掩飾住變幻不定的臉色,不想在岳飛面前顯得太悲觀。 “那好,你定要注意安全。雖說打起仗來不要命,但……但……” 說到一半,自己噎住了。勸他什么?雖說打起仗來不要命,但倘若真的敵我力量懸殊,還是先跑為妙?倘若遼軍勢不可擋,千萬別螳臂當車? 雖然知道歷史上的宣和伐遼,結果必定是一塌糊涂的慘敗,但這種話,對岳飛說?勸他貪生怕死、明哲保身? 最后硬生生改口:“但還是要機靈著點兒,北方胡人血性生猛,從小騎在馬背上,戰法多樣,都不是西夏軍能比的。還有……嗯……” 伸手入懷,掏出來個小紙包。最后剩的那一點點趙太丞家頂級傷藥,是她為了拔高那點無中生有的“女俠”風范,一直隨身帶著的,總覺得萬一哪天能派上用場,救人于水火之中呢? 這會子不心疼,全讓岳飛拿走。 “若是受傷了,千萬要沖洗干凈,烈酒擦凈,再上藥。別用軍隊里發下來那些的劣質藥?!?/br> 岳飛驚訝一笑:“這倒有用。多謝了?!?/br> 才想起來問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們分配到的都是劣質藥?” 扈三娘說的。她時時到禁軍訓練場去深情守望,這點細節自然無所不知。 但潘小園懶得解釋,只是簡單笑笑:“飯都不給你吃飽,藥還能有好的?” 岳飛無奈一笑。緊了緊背上長弓的系帶,凝望遠方。 忽然又孩子氣地來了一句:“只可惜行軍的時候沒rou吃,要餓著了?!?/br> 潘小園這陣子不間斷的“扶貧”,總算讓這小伙子越長越結實了些??上诬娬鲬饡r的標配軍糧,都是反復蒸曬過的炒米炒面,頂多配點鹽鹵,除了提供熱量,沒太多營養價值。岳飛這一路,顯然是免不得再次進入營養不良的狀態。 她笑問:“能跟你們長官說說,允許帶腌rou么?” 岳飛很認真地想了想,最后覺得這事希望渺茫,不言語。 潘小園做出輕松神態,笑道:“走,jiejie帶你去酒樓里吃頓好的?!?/br> 剛把岳飛帶到白礬樓雅座,四周富貴環繞,鶯聲燕語,就看他明顯不太自在。等兩個歌伎jiejie笑瞇瞇的過來搭訕時,岳飛徹底臉紅了。 不等他開口,潘小園趕緊把他帶出去,換了家尋常酒肆。知道岳飛不多飲酒,也不喜奢侈,便只要了一角好酒,鋪上三五樣rou菜,讓他盡情吃一頓。 岳飛忽然問:“武松大哥呢?最近沒他的消息?!?/br> 潘小園正抿一口酒,聽他這么一說,全嗆住了。 盯著眼前的半盞殘酒,輕聲說:“幾個月沒信了,想必是山上事務絆住了。那個什么十節度……” 說完一句話,輕輕咬牙齒,聽到自己的回音在胸腔里回響。 怎的她就完全進化不出所謂的“好漢胸襟”,把兒女情長看得一錢不值,絕不讓個人私欲左右情緒呢? 是不是她從一開始就高估了自己的能耐,同時低估了別人的? 一句輕飄飄的話說完,本來想瀟灑地再喝口酒,忽然喉間一梗,眼淚就吧嗒吧嗒往下掉,掉到酒盞子里,一個個琥珀色小水珠,滴滴答答往外濺,停不下來。 哭著哭著,就成了淚流成串,告誡自己不要失態,卻偏偏適得其反。委屈的情緒一發而不可收,明知對面是岳飛不是武松,自己再怎么傷心,該看到的人看不到,偏偏是讓別人看笑話! 岳飛慌了:“師姐怎么了,我……小弟說錯什么話了?” 她說不出話,搖搖頭,淚水抹掉,眼眶紅紅的,勉強一笑。 “沒事,咬著舌頭了?!?/br> 岳飛約莫也明白個六七分,想安慰兩句,卻限于閱歷,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只好明智地沉默,岔開話題。 “那個、小弟聽說,梁山上出土了石碑天文,那是百年不遇的異事。梁山眾義士……懾于天威,盡力經營山寨,暫時不便出山走動,也是……嗯、也不奇怪……他們山寨出路如何,也免不得有爭論……難以置身事外……” 她不停點頭表示同意,好像掩飾什么似的。當初接下這個暗樁任務的時候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