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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頂一陣棋枰,嘆口氣。 “密信給我?!?/br> 武松雙手捧過去。 周侗呆呆望著那上面的一筆一劃、一道道紋路,臉上神色變幻,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得知盟約將成、拼死截獲它的那一天。突然掉了一滴老淚,洇濕了信的一角。 岳飛道:“恩師……” 周侗只是搖頭,啐一口:“沒用……” 幾人齊道:“什么沒用?” 周侗忽然目光清明,看著潘小園,顫巍巍笑道:“既然已經是最臭的一局棋……” 皺紋縱橫的手伸出去,用力將棋子一個個抹下地。噼里啪啦一陣亂響。 “那無論再如何重新下過,也不會……比這再臭了吧?” 武松和岳飛渾不明白。潘小園卻明白了。 周侗將那密信盯了好一刻,重復道:“沒用了?!?/br> 雙手一用力,陳舊的紙張甚至沒發出什么響聲。 武松:“老先生!” 蓋著徽宗御印的盟約信,就這么在周侗的手底下,碎成一片片棉絮,落在滿地的黑白棋子里。 一時間,空氣都凝固了。沒人敢呼吸。 武松嘴角動了動,沒說話。原本今天的來意,就是將密信“物歸原主”——雖然周老先生會唾斥這個說法——因此周侗要怎樣處置,他都不打算過問。 再說……突然想起宋江錦囊里的囑托。要他盡量討周老先生的歡心,老先生要做什么,都要順著。 難道宋江早就料到他會這樣? 而潘小園心中飛快地掠過一幕一幕,清河縣的老宅,趕車兒的車夫,包道乙強搶密信,史文恭詭計誘騙,還有武松身上那沒包緊的傷。再看周侗呢,他為之搭上十年的信物,毫不心疼的,毀掉了? 突然間汗流浹背。難道真的是因為自己方才那番話…… 周侗安撫地看她一眼,注視著武松,又看看岳飛,仿佛要灌輸什么似的,第三次重復:“沒用?!?/br> 岳飛仍然不明所以。武松直率,直接說:“晚輩不懂?!?/br> 周侗對他忽然有了耐心,解釋道:“和誰聯盟都沒用。咱們大宋,有錢、有人、有兵、但沒人會打仗……秀才腰纏萬貫,攜著寶劍,走在江湖里,亂認大哥是沒用的,被教訓,遲早的事……” 什么外交,什么盟約,什么戰略戰術,都比不上自身的強大。周侗見多了世事,此時看得開。 武松忽然接話:“兵也不一定是好兵。岳兄弟在軍營里,已經吃不飽飯了?!?/br> 岳飛忙道:“我沒有……” 周侗笑笑,擺擺手,表示他明白。 但他沒淡然一刻,看到潘小園,突然又悲從中來。 “不要北伐……國有殤,國有殤!……jian臣誤國,昏君當道,苦的是百姓??!國難當頭,千年之恥??!國有殤……” 潘小園連忙拉住他手:“老先生!恩、恩師……” 周侗的眼中忽明忽暗,記憶的轉盤被重新撥回他心心念念的那件事,突然間老淚縱橫,大哭出聲,連呼“國恥”,夾雜著肆意的嗚嗚哭聲,聲音很快就模糊不清了。 岳飛給他捋著后背順氣。武松只道是他又說錯了什么話,跪下來,說:“先生,我……聽你的便是……” 周老先生大哭了一陣,沉沉睡在了棋枰上。等到終于醒來,見了一臉焦急的岳飛,茫然問道:“這位年輕人……” 終于拜別了周侗。大家一致認為,老先生這次是真的需要休息了。 武松格外謝了岳飛:“老先生晚年得你如此盡心侍奉,也是我之幸。以后若有機緣,我們再來拜會?!?/br> 岳飛直到走得遠了,才苦笑道:“其實……恩師糊涂的也不是一天半天了。這幾日,精神格外好些,但以后說不準?!?/br> 武松點頭:“若需要什么藥方藥餌,缺錢時,盡管跟我說?!鳖D了頓,又想起來他任務完成,馬上要離開,于是看著潘小園,改口:“跟她說便是?!弊屧里w把聯系方式告訴了潘小園。 他到現在還不太相信,老先生把她收為關門弟子了,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眼緣? 潘小園連忙答應:“盡管來找我。嗯,還有……” 岳飛道:“師姐還有什么吩咐?” 他可不敢順著恩師的意思叫她師妹。差著四五歲呢。 潘小園也就半推半就的接受了這個叫法,笑道:“既然是師姐,那我給你的東西,就算家里人給的了吧?況且,照料老先生,你也要格外花錢不是?也是要犧牲你自己的口糧不是?” 小荷包拿出來,啪的一聲,塞岳飛手里。 這回他沒法推辭了,只得靦腆一笑,謝了師姐。 岳飛忽然又想起什么,懷里掏出個薄紙卷成的小冊子,鄭而重之地遞給武松。 “恩師清醒的時候,時常掛念大哥你,一點點寫出來的這些東西,說是送給你。他說當年教你的東西太倉促,很多功夫的精髓沒說到,怕你日后行走江湖吃虧,這一本,算是補遺?!?/br> 武松喜出望外,接過了,朝周侗所在的方向,恭恭敬敬磕了頭。 潘小園在一旁目瞪口呆。武松的本事,還需要“補遺”! 他要真的再吃透了這本“秘籍”,還不得上天! 不過她有自知之明,知道這些事自己弄不懂,反正武松厲害了,她跟著沾光不是? 岳飛解下栓那三匹馬的韁繩,撣撣馬鞍上的灰,又對武松說:“小弟有句話,不知……” “講?!迸诵@橫插一嘴,拿出師姐范兒。 岳飛沖她一笑,才對武松正色道:“大哥與師姐在水泊梁山棲身,恐非長久之計。若是以后朝廷大赦……” 武松一揮手,沒讓他說下去:“我知道?!?/br> 岳飛臉上微微一紅,放低聲音,又說一句:“小弟這個分隊長,是前段日子,剿滅了京畿路兩股叛亂,升上來的?!?/br> 武松盯著他,長久不語,面色陰郁了那么一刻,點點頭。 “我心里有數。賢弟多保重?!?/br> “那么大哥保重。師姐保重?!?/br> 潘小園聽到一句“師姐”,仍然覺得受之有愧。囑咐了岳飛一堆話,主要還是讓他多吃rou、喝牛奶。另外…… “軍隊里應該不乏混日子的,你……要想辦法,盡快往上升,別怕位置高了便不自在?!?/br> 岳飛不太理解:“腳踏實地,論功行賞,小弟只用心訓練便是了?!?/br> 潘小園表示不同意:“位置高了,帶的人便多了。倘若整個大宋軍隊,全都像方才你那些岳家軍一樣,你師……嗯,咱們師父的憂慮,至少能解了一半,是不是?” 富國強兵從我做起,她算是領略到今日這位新師父的思想精髓。那么,是不是該從岳飛開始? 岳飛卻怔住了:“……岳、岳家軍?” 他手下那幾個紀律嚴明、然而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