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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小園卻是全身冷一陣熱一陣。若非重名重姓——概率上不太可能——那個完顏宗翰,不就是后來揮師南下、消滅北宋的金兵首領之一,洗劫了東京城的那位么! 離現在還有多久?似乎不是馬上將要發生的劇情……甚至,在這個世界里,這件事會不會發生,也完全是個未知數。 歷史上似乎沒說他在戰爭開始之前都做了些什么。但她就算知道,此時也基本等于沒用。 史文恭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神色變幻,輕聲道:“怎的,娘子聽說過這人?” 潘小園趕緊搖頭,不能讓他看出自己“未卜先知”。但無論如何,史文恭居然和一個有滅宋嫌疑的角色合作過,讓她一下子對他的印象跌到谷底。 冷冰冰地說:“沒聽說過。不是宋人吧?” 史文恭顯然看明白了她的意思,嘲弄般的輕輕一笑。 “說得我好像漢jian一樣。娘子明鑒,我史文恭生是宋人,死是宋鬼。如有不臣之心,天誅地滅。你不是手里有刀,你若覺得和異族人打交道便是罪大惡極,殺了我便是?!?/br> 波瀾不驚的語氣,即便是極虛弱的聲息,也綿里藏針的把她擠兌住了。 潘小園畢竟是受著民族團結的教育長大的,自然不會那么狹隘。甚至她也知道,有這么個不靠譜的皇帝領導這么個重文輕武的國家,被歷史的車輪滾滾碾過,也是遲早的事。 但親眼見過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次殺人場面,足以讓她對刀兵戰亂產生切實的反感。 靜靜心,問他:“你知道這異族人是什么來頭?” 史文恭苦笑:“過去以為是朋友?!?/br> “直到他把你賣了?!迸诵@挑撥不嫌事大,冷冷接一句,“因為你是漢人,所以把你推出來頂罪,安撫梁山?!?/br> 史文恭嘆氣:“不,或許……他們也是迫不得已?!?/br> 潘小園不給他留太多傷感的余地,立刻問:“怎么講?為什么大金國的人,會在曾頭市安營扎寨、發號施令了?” 史文恭欲言又止,忽然眉間現出少許痛苦,苦笑:“娘子要我說的太多,今天……怕是……” “有多少說多少?!?/br> 史文恭用力一咬嘴唇,青白的齒印半天下不去。 “娘子真是狠心的人?!?/br> 潘小園微微有些臉紅,居然三分羞愧。她也不想逼迫一個虛弱得死去活來的傷病號,但沒辦法,時間不夠,況且倘若史文恭是強健清明的健康狀態,她還真不敢信他的話。 但若就此把他逼死了…… 她心中一顫,再看看他那副虛弱的面容,忽然想,倘若換了武松,混到這副境地,傷成這副德性,他……會死嗎? 心里一個聲音斬釘截鐵地告訴她:不會!只要他有求生的念想,他怎么會撐不過去? 于是放心了些,頓一頓,壓低聲音:“你盡管說。我又不是梁山好漢,沒義務跟你過不去?!?/br> 話里的暗示很明顯。過去那次劫持她的“仇怨”一筆勾銷。梁山的江湖令跟她沒關系。 史文恭明顯精神一震,忽然急切地看了看門口。 武松守在門口呢。這眼神里的意思也直截了當。 潘小園一橫心,兩句悄悄話,跟他做交易:“我會求武松不殺你,也不要把你解到梁山。條件是第一,你不許再惹他生氣;第二,把密信的事從頭到尾說清楚?!?/br> 史文恭眼中閃過一點點不信,意思是武松會聽你話? 潘小園低聲提醒:“方才是誰把你從他刀子底下救出來的?” 史文恭明白了,閉目盤算好一陣,輕輕笑一聲:“武松何德何能,蒙娘子你青眼相看。某過去還覺得世道不公,如今看來,竟還是我的運氣了?!?/br> 這便是答應了。潘小園臉一熱,補充:“第三,不許再跟我說什么無關的話?!?/br> 史文恭臉色有些不服,明顯是想說:“那可不能保證”。但事關性命,終于壓下了任性的沖動,點點頭。 “娘子聽好。這封密信……不是什么兵符,也不是陳年舊史,而是……信物。是咱們大宋當今圣上親手篆刻、獨一無二的印?!?/br> 潘小園思考得飛速。當今圣上沉迷金石書法,手頭“大作”無數?;貞浧鹦派夏敲豆爬隙鴥灻赖挠?,說是他的手筆,完全不會有人質疑。 她點點頭,繼續問:“是給誰的信物?做什么的?” 史文恭低聲笑道:“買馬用的?!?/br> 潘小園先是聽得莫名其妙。見他微微有些考較的意思,才明白。答應了不說輕薄話,卻換了個方式,開始跟她打啞謎了??磥磉@人的神智有所恢復。他的胸膛開始微微的起伏,柴房里的空氣干燥腐朽,絕對算不上清新,此時讓他當成瓊漿玉液,大口大口吸進肺里。 小小的柴房,外面是凝固得濃墨一般的夜,但星辰漸稀,四周的曠野里,隨時都可能出現一聲石破天驚的雞鳴。 她知道夜晚的時間不多了,史文恭這里還有千百個謎團沒有解開,偏生這人可惡的吞吞吐吐不爽快。她不得不靜心思忖,大腦上了發條似的,轉得飛快。 大宋朝買的馬,產區不外乎關外、河套和川藏,分別屬于遼、西夏、吐蕃,都不是自己的地盤。 作妖的不會是后兩者。史文恭所在的曾頭市位于河北東路,只數百里,便是宋遼邊界。目前的國際形勢,宋遼和平,但是馬匹禁運,買馬只能靠走私,每年的交易額不足掛齒。潘小園此前提議改革之時,也曾想過讓梁山涉足走私生意,賺大桶金,雖然還未起步,但這方面到底做過一些了解。 而大宋當今官家,總不至于明目張膽的自己挖自己墻角,干走私的勾當吧。 “所以,大金國想……想介入大宋的馬匹生意?” 史文恭一口氣說了太多話,靜了片刻,恢復了一點點力氣,這才重新開口:“曾頭市就是馬匹生意的中轉站?!褪恰稹??!?/br> 潘小園點點頭,沉默不語。這個時代畢竟信息不暢,本以為白山黑水那邊的少數民族還是過著茹毛飲血的生活,也許那已經是過時了數十年的印象;金人已經試探著將觸手慢慢深入南方的土地。在北方一些邊界地區,已經是多民族混居,而曾頭市無異于一個少數民族聚居區,難怪良馬成群,并且有足夠的實力和梁山相抗衡。 史文恭見她臉上神色變幻,臉色慢慢好轉三分,甚至試圖微微欠起身來,神色前所未有地嚴肅,極低極低地開口。 “大宋患遼久矣,燕云十六州,本是我們漢人的土地,如今卻盡作胡兒衣冠。更別提……還得向那狼主上供納捐,多少白花花銀子流入他人之手。而……現如今,有人愿意做大宋的盟友,一了百了,解決那群契丹人。你們梁山——武松手中的那封信,就是雙方會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