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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最后一句像是句人話,但眼下自己處于下風處,又能如何作答? 還好時遷沒等她說話,立刻開始下一步指示:“讓我猜猜??腿巳羰莵砬髮埗}、摸金發丘,請望北一步?!?/br> 水滸里的時遷總是以神偷的形象出場,可實際上,他的主業是盜墓掘墳,偷活人東西純屬玩票。這一點也從董蜈蚣那里得到了證實。 潘小園腦子里刷刷的閃過了幾個盜墓的主角。眼下明知身后是盜墓祖師爺,也只得壓住強烈的好奇心,巋然不動。 時遷等了片刻,又道:“若是來求諜報、探聲息,請……” 話音頓了一頓,想必是認真看了看羅盤,才繼續道:“請望西一步?!?/br> 潘小園依然不動。 時遷的聲音明顯有些意興闌珊。很顯然,他報業務的順序,是按照他自己的興趣來的。 “若是來求順財斂物,栽贓下毒,請望南一步?!?/br> 潘小園深深呼吸幾口,腳下一動不動。 時遷嘆了口氣:“客人這是消遣我呢?——想必是有特殊指示。請數七下,然后開口賜教?!?/br> 潘小園點點頭,心中無比佩服他的業務素質。周圍風聲忽然微微變化,仿佛是飛鳥穿梭林間,樹枝樹葉上貯的雨水簌簌的往下落。等那動靜停下來的時候,正好是七下數過。 想必時遷已經來到了下風處。單向傳音換了個相反的方向。 潘小園說不緊張是假的,心里面平靜了好久,才慢慢組織出語言。時遷也就十分耐心地等著。 “此次勞瓢把子尊駕,是想……趁夜借幾樣東西,天亮還回。點子是個、是個一般的梁山并肩子,杵門子不硬,只是個水做,還請瓢把子多考慮一下?!?/br> 一口董蜈蚣教的黑話,說得磕磕絆絆。遠處的風神爺嗚嗚的,似乎又笑話了一聲。 時遷又靜靜等了一刻,沒有回答她,卻來了一句:“笑的是誰?” 聲音居然能被她聽見——雖然已經被狂風揉過,扭曲得幾乎聽不出來。 潘小園這才發覺,時遷也并不完全是利用風力傳音。只要他愿意,他的聲音可以傳到四面八方,猶如天羅地網般籠蓋下來。 現如今,那個她也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換成了一派尖酸戒備的口氣。 “盜門交易不容老空子插手,就算是宋大哥也得走程式。武松,你來干什么?” 風中卷著的笑聲愈發明朗了。約莫十丈之外,有人大笑道:“瓢把子好眼力。梁山又不是你家的。我自來酒后散步,又不是來攪局的。你該怎樣怎樣,當我不在就行了?!?/br> 他的聲音居然逆風而行,清清朗朗,正氣十足,在一陣妖風中凸顯出骨骼來。 潘小園卻并不十分驚訝。早間武松聽說她要夜會時遷,還是在黑風口這么個險要去處,自然擔心安全,攔了兩句,見她心意堅定,也就沒再堅持。早應該知道他不會就此輕易讓步,原來從一開始就在后面遠遠跟著呢。 她感到全身被那聲音裹挾著,心里一暖,不知怎的,卻又有點惱火。 時遷顯然也猜出了武松的意圖,顯然比潘小園更惱火:“武兄這是信不過我盜門的待客之道了?” “許你自己裝神弄鬼故弄玄虛,就不許旁人生疑?” “你看得慣也好,看不慣也罷,我盜門行事向來如此,不會為任何人壞了規矩?!?/br> “我武松行事也向來如此,你管不著我?!?/br> “窺人秘密,斷人財路,豈是同道中人行徑?” “誰跟你是同道中人?” 三言兩語就是個僵局。樹林里坑洼的一潭死水,這時候微微晃了兩晃。 潘小園忽然開口:“武二哥,多謝你一路護送。眼下瓢把子在此,想必不會有危險。請你先回守關后寨,我隨后去找你?!?/br> 武松不語,半晌,哼了一聲,顯然是對她胳膊肘朝外拐頗有不滿。 時遷卻也在上面哼了一聲,“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也忒瞧不起我盜門的盤道?!?/br> “時遷,你真以為我找不到你?” 潘小園簡直無語凝噎。這兩位三觀如此不合,今日恐怕是第一次互相對話,果然是完全無法溝通。一個在下,一個在上,一個在明,一個在暗,言語交織著呼呼的狂風,刀光劍影席卷整個黑風口。 她覺得事情要砸了,趕緊提高聲音,又插句話:“瓢把子大哥既然已經跟我開了盤口,那定然是說話算話,我信得過。武二哥,求你回后寨等我,這里你一萬個放心,盜門的招牌不是那么好砸的——你若執意插手,攪了這事,我……” 輕輕一跺腳,“我不會領你的情,以后什么事,再不敢煩你?!?/br> 兩位哥誰也得罪不起,只好一邊一哄,也不知兩人分別在何方,只好估摸著方向,一邊一個萬福,看誰先吃軟不吃硬了。 提心吊膽等了好久,才聽到樹林子里風聲嘩嘩的變,武松似乎是重重哼了一聲,踩著泥水,大踏步往回走了。 潘小園松一口氣,心里卻不合時宜的咯噔一下??礃幼铀隙ㄉ鷼饬?,那臉色不定怎么難看呢。 黑風口寂然依舊。又過良久,上風處才重新裹挾來了時遷的聲音。 “倒也算識相??腿梭@擾了,請繼續吧?!?/br> 潘小園輕輕一抿嘴。時遷同樣也是識相的,知道等武松走遠了,聽不到了,才敢埋汰他一句。 她還想著武松那邊,有些心不在焉的,慢慢跟時遷講述了自己的計劃。好在事先已經準備得充分,說出來也算條理清晰,有頭有尾。 四周靜了好一陣,聲音才重新乘風而來,這回是毫不掩飾的大笑,鋒銳刺耳,儼然干戈之聲。 “好,好,我不多問——我知客人的意思了。這趟盤子我接。時某喜歡看戲?!?/br> 出了黑風口,便是守關后寨。潘小園探頭探腦的踅到門前。黑風口是天塹,巨石中心的寨門一關,連一只老鷹也難以飛進來。因此守寨的幾個小嘍啰也都懈怠,七扭八歪的倚在邊上,半睡半醒著。 一眼就看到武松在火把底下站著,隨手磨刀,嗤嗤有聲。他戴個檐帽,穿了雨鞋,褲腿上滿是泥。見了她,也不吭聲,眼睛瞟別處了。 潘小園心虛。人家犧牲了休息時間來給她暗中保鏢,她倒好,當著外人的面,說重話給他趕走了。雖說是不得已,到底不厚道。往好聽了說,是不識抬舉,說難聽了,是那啥咬洞賓,不識好人心。 況且她赴約的時候,的確戰戰兢兢的如履薄冰,看著旁邊的枯樹老林,腿一直都是軟的。盜門的生意都是一對一談攏,談話內容絕對機密,赴約不能帶幫手小弟。即便是董蜈蚣反復承諾過,時遷不會讓客人在路上受到傷害,但畢竟是頭一回跟這幫子人打交道,她心里哪能有底。一路上不止一次后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