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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鞋,紅綢子扯掉,換上。接著,在武大墓前拜了三拜。等最后一個頭磕完的時候,太陽下那棵古柏的影子恰好投向正北。 武松站起身來,朝潘小園扔過去一頂檐帽:“動身?!?/br> 潘小園不屑于纏著他解釋,檐帽戴好,整整衣服,跟武大默默說了聲再見,跟了出去。 逃出了那個幾乎必然的宿命,忽然覺得武松也并沒有她印象里那么狠辣變態了。畢竟,他手中的刀,拔得出來,也收得回去,不是嗎? 況且,她也有自己的打算…… 破廟外面是一條荒得幾乎看不出的小路。走上半里,便拐進一條幾尺寬的土路。土路拐彎的地方,幾顆槐樹蔫頭耷腦的相依為命?;睒浜竺孓A轆聲響,一輛牛車由遠駛近。一個小胡子車夫優哉游哉地吹著口哨,不時象征性地揮幾鞭。 武松直接走到路當中,穩穩的立著不動。那小胡子車夫連忙叫停,見武松器宇不凡,忙微微起身,拱手問:“敢問這位官人,有什么事嗎?” 武松道:“你這車,是陽谷縣官庫派出來,去馬陵道口收農產的?” 那小胡子忙道:“正是,正是!小人每日都來走這么一趟。不知官人……” 武松走近幾步,“認得我嗎?” 小胡子大著膽子將武松看了看,覺得眼熟,“官人,這……” 武松從腰間掏出個鐵牌,給他看了,一邊道:“我是陽谷縣步兵都頭武松?!?/br> 那小胡子啊呀一聲,滾下車就拜:“莫不是景陽岡的打虎英雄武都頭?小人有眼不識泰山,都頭千萬恕罪……” 武松順手將他拉起來,用上級的口吻說:“今日我要有緊急公務在身,需要……拘捕逃犯,將你這車征用三個時辰,往清河縣一個來回。耽下的公事不必擔心,你回去之后說明情況,不會有人罰你?!?/br> 陽谷縣武都頭公然違法亂紀、劫持人犯的消息還沒傳開。那小胡子一聽,信以為真,兩眼直發光。 “都頭放心,小的一定不會誤你的事!” 一面說,一面點頭哈腰的請武松上車,又極其利索地幫他把行李搬上去。最后又看到旁邊傻站著的一個女眷,“這、這位娘子是……” “我手下的女捕頭。拉她上車?!?/br> 小胡子肅然起敬,躬身獻出胳膊,把一臉懵圈的潘小園也請了上去。 牛車重新轆轆開動,在岔路口拐向左,直奔清河縣。微風拂面,旁邊的草地和泥土開始加速倒退。 武松也沒料到這人如此配合,順口說:“不用這么著急……” 那小胡子在前面笑道:“都頭說哪里話!小人從小的夢想就是做捕快,拘捕江洋大盜為民除害,可惜沒有學武的天分,現如今只能是個趕車的。小人趕車趕了十年,就是為了等這一天!你們坐穩了!”說完,口里一唿哨,鞭子狠命一抽,車子猛地一顛,飛馳起來。 武松笑道:“難得你一片忠義之心?!?/br> 潘小園看著眼前的一派田園風光,再看看旁邊滿臉和煦的武松,再看看前面那個殷勤趕車的小胡子,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這么臭不要臉的做法,完全不符合武松的人設??! 肯定是宋江教的。 只是坑了人家車夫了。不過轉而一想,不知者無罪,那車夫圓了一個大俠夢,回去就算被告知了真相,也只能算個無知受害者,算不上從犯。怪就怪陽谷縣刑警大隊效率太慢,沒有把通緝令及時發到鄉下。 況且,武松這么做,也多半是因為帶著個累贅。要是他孤身一人,要去幾十里外的清河縣遛個彎,是不是輕功一使,嗖嗖的就能飛過去? 武松心里顯然也有同感。半閉著眼假寐,一只耳朵聽著外面動靜,心里頭飛快地思考所有可能的出路。 兄長逝世給他帶來的打擊,他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處理掉,回憶埋在心里,悲傷留在夜里。而現在,他要報仇,要跑路,還要應付另外的一些人…… 跟嫂嫂——即使是前嫂嫂——朝夕相處未免尷尬,可哥哥的囑托不能當兒戲——當然只算那前半部分,他要是事事都聽哥哥的,那他也不是現在的武二了。 但就算他給自己減了個負,這份擔子也遠比武大想象中的要重。那部分這年頭世道不太平,小老百姓命如草芥,年輕的女人孤身在外,更是危險環伺。要是武大在黃泉路上,突然發現娘子追過來做了伴,還是副橫死鬼的可怕面相,武大在地下也要哭的吧。 況且,就算是個萍水相逢的陌生女子,無親無故無依無靠,憑道義,他也不能眼睜睜的把她扔在這片是非之地,那樣跟殺了她有什么區別?最起碼,得想個辦法,給人家安置了后半輩子。 最簡便省事的一條路,就是給她找個安穩的人家,配得上她才貌的,讓她踏踏實實的過上正常的生活。武松當然知道起初她嫁給自家大哥,是能把人逼瘋逼死的委屈。但武大何嘗不是可憐人,又是他血rou相連的恩人,有時候也只能昧著良心裝瞎。 雖然也知道她不是什么賢妻良母,但方才他近乎極端苛刻地將她從頭到腳都解剖了個明白,并沒有什么觸犯他原則的污點。同是天涯淪落人,甩掉之前最好對她厚道點。 思及此處,便開口跟她商量:“嫂嫂……” 潘小園后背一麻,條件反射般地從袖子里抽出珍藏的休書,往他眼前恭恭敬敬地一供。 “請你別……別再叫我嫂嫂。我跟你們武家沒瓜葛了,這可是你哥哥的意思!” 眼下她的思緒徹底沉淀下來,已經想通了這其中的利害關系。武松已經徹底回復成了以前那種三好青年模樣,大約是不會朝她動刀子了;可要是真的還當武松的嫂嫂,結局如何,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來。這時候的女人嫁不由身,眼下她潘金蓮無父無夫無子,作為她唯一的男性“親屬”,武松擁有支配她終身大事的絕對權力,把她嫁給任何一個隔壁老王都合理合法。 武松方才無意識朝她瞟的那幾眼,眼神里滿滿當當地寫著居心不良。論謀略心機,若是說策劃個什么殺人滅門,武松可以做到面如死水,任何人都別想從他臉上找出一絲一毫的線索;但要是論保媒拉纖、娶婦嫁女,陽谷縣最窮的媒婆都比他專業一百倍。 武松還真無法反駁她這話,但武大的囑托他也不能當沒聽見。于是一計不成,又生一計:“這么著,我認你做個jiejie,以后也方便……” “不不、也不成,我……” 潘小園雙手亂搖,趕緊堵上這條路。被他叫一聲姐,自己得折幾年壽?別說他如此客氣,只是看在她以前的嫂子身份上;就算是她臉皮再厚,也絕不能冒險再跟他沾親帶故。 倘若對面坐的是浪子燕青,說到拜jiejie,一定是話音未落,就“推金山,倒玉柱,納頭便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