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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小園急得直跺腳。隔老遠,就聽到武大那無辜得讓人抓狂的聲音:“青天大老爺要為俺做主??!” 那知縣知道他是武松的哥哥,倒也還客氣,叫武大站起來回話,見他沒狀子,還指派了個師爺執筆記錄,才說:“嗯,紫石街武大郎,你不好好兒的在縣前賣炊餅,盡惹是生非做什么?” 前一陣子武大遭小流氓勒索,反被夏提刑打板子的事,知縣也有所耳聞,自然也覺得蹊蹺。然而做官之人第一要緊的就是圓滑處事,哪能公開駁同僚的面子,這事也就睜只眼閉只眼。再說了,小老百姓安安分分過日子,哪那么多雞毛蒜皮。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約莫是武大不老實,惹上哪個不好惹的,這才惹出禍來——怪誰呢?也算是給他個教訓吧。 這么一琢磨,看武大又興師動眾的來告狀,知縣心里就有點不自在——怎么就不能像他兄弟似的,稍微懂事一點呢? 咳了一聲,還是做出一副慈祥的面貌,吩咐:“有什么事就快說吧,本官還有不少公事呢,沒時間在你這兒耽擱太久?!?/br> 武大又撲通一聲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直愣愣的說:“小人、小人告本縣商戶西門、西門慶,那個,強搶民女,搶俺娘子,逼俺寫休書,不讓俺做生意……” 這番話說得居然邏輯通順有模有樣,竟是把潘小園前一天給他做的那些分析和盤托出。什么獅子樓不正當競爭,賣一文錢一個的炊餅;什么夏提刑包庇罪犯,強迫他按手印,一股腦的都倒了出來。 尋常老百姓告狀升堂,內容無非是打架斗毆、侵占地皮、兄弟分家、好女二嫁,外面的好事者聽了,也只算個能增加談資的新聞;而武大說的這兩件事,特別是獅子樓一文錢炊餅的鬧劇,則是幾乎陽谷縣所有百姓都親身經歷過的一大奇事。這會子從武大口里聽得了真相,所有人都“哦”的一聲長嘆,世界觀集體刷新。后面那些聽不清的,則急得撓心撓肺,直拍前面的后背,催促傳話。 知縣越聽越皺眉,聽武大所言,還是個大案子? 夏提刑“徇私枉法”的那件事姑且壓住不表,讓武大細細把獅子樓一事又說一遍。武大對此苦大仇深,雖然結結巴巴,用辭粗俗,但居然也描述了個活靈活現。 知縣也聽得津津有味,這是貿易戰哪!只聽說東京城里那些富商巨賈有此手筆,在他小小陽谷縣可是頭一遭見。招招手,吩咐:“把獅子樓東家叫來?!?/br> 武大見知縣的關注點越來越偏,急得臉上脹紅,趴在地上又叫:“可是老爺,獅子樓背后是西門慶指使,目的就是讓小人走投無路,把老婆讓給他!老爺要懲治,請、請先懲治西門慶……” 武松臨走時說了百十來遍的“不要和人爭執”,早就讓武大拋在了腦后。他想著,他有理,青天大老爺自然就應該向著他! 外面看熱鬧的越聚越多,王婆早就慌忙關了茶館,擠在人叢當中聽話。而西門慶家的玳安、來保,也聞訊趕到,往衙役手里塞一把錢,就輕輕松松地擠到了最前頭。 知縣聽完武大所說,連連皺眉:“武大,你說那西門慶搶占民女,那你的娘子,可還在你家好好住著呢,連跟頭發都被搶走哇?!毖酝庵?,可不是你臆想的吧? 武大急了:“他們當然不敢當著青天大老爺的面搶人!”一著急,居然無師自通地拍了句馬屁,“可他們早就算計好了,逼俺寫休書,等俺按了手印,就接俺娘子過去,給他家做??!大老爺你看,這不是欺負人……俺兄弟是陽谷縣都頭,打虎英雄,俺還能說假話嗎?” 外面圍觀的早炸鍋了。知縣多年做官,畢竟還有些經驗,聽出了他話里的不少疑點。 一個乖覺的衙役見知縣面露沉思之色,不失時機地上去提供線索:“小人前陣子去紫石街銀鋪給老婆打首飾,就聽那銀鋪老板娘閑話說,那武大老婆是個風流漂亮的小娘子,招蜂引蝶的好不做作,她老公讓她收斂點兒,她也不聽,做街坊的都看不下去。武大不放心,疑神疑鬼,也不奇怪,嘻嘻嘻?!?/br> 知縣點點頭,一拍驚堂木,提高聲音又道:“那個武大,本官再問你,逼你寫休書的是誰?是不是西門慶家的人?本官給他傳來,跟你對質?!?/br> 武大一愣,聲音明顯小了:“逼我寫休書……那、那是俺娘子告訴俺的……她說,俺必須寫……不然……” 這話一出,縣衙里里外外笑成了一團,連知縣也忍不住捻須微笑。這武大,明明是自己猥瑣窮挫,以致漂亮娘子鬧離婚,他倒想象力豐富,編出什么強搶民女,真以為自己媳婦是王寶釧呢? 武大連連磕頭,分辨道:“不是,不是!俺娘子心是向著俺的!只是現在俺無依無靠,任人欺侮,連娘子也護不??!等俺兄弟差事回來,有他撐腰,就什么都不怕了!可俺咽不下這口氣!大人看在俺兄弟的份上……” 知縣有點聽糊涂了,急忙拍拍桌子:“等等,且慢,先別提武都頭,什么叫你娘子心向著你?你是她肚里蛔蟲不成?” 武大抬起頭,胸有成竹,一字一頓地說:“俺娘子親口跟俺說的,她恨不得把那西門慶千刀萬剮!寫休書只是為了敷衍他,拖時間!大人若不信,把俺娘子傳來問問便可……” 看熱鬧的百姓這下子撞了個大戲,喧喧嚷嚷的議論紛紛。王婆擠在一堆三姑六婆中間,臉色一變。 玳安和來保對望一眼,一努嘴,肩膀頂出一條路,擠出了人潮。 第38章 砒霜 西門慶聽完玳安的匯報,竟覺得有些好笑。早該知道六娘子在跟他耍心眼兒,這會子居然驚訝不起來。要不是武大這個腦袋有包的貨色一股腦說了實話,他說不定還真讓那小娘們蒙混過去了。 這人哪,最怕貪心不足。給她臉她不要,給她機會她不抓,那就別怪他不給她面子。 這邊門房來報,持了知縣的名帖,說有個案子牽涉復雜,請大官人移步到縣衙一趟,分說清楚——不會花太多時間的。 西門慶鼻孔出氣,回道:“知道了?;貓笾h,我方才在后宅踢毬取樂,出了一身臭汗,待我沐浴后便趕到。請他先處理別的公事,把那原告留一陣子,喝喝茶,吃頓飯都行——玳安,給人家拿五貫半茶錢,多說說好話?!?/br> 那門房出去,回復了知縣派來的小吏,連話帶錢一并呈上。那小吏眉開眼笑,把五貫錢纏在腰間,剩下半貫揣懷里——大家心照不宣,這半貫錢是歸他自己的油水。不然,西門大官人為什么不給個整數,非要加個零頭呢? 那小吏笑瞇瞇的回去,附在知縣耳邊,好好的給西門慶美言了幾句。那五貫多錢自然不是公然賄賂知縣的——就算是,這數目也太嫌寒酸。于是那小吏轉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