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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二十五貫巨款,說明自己確實是個做生意的料??蔀槭裁创蠡铿F在卻不賞識他呢! 但架不住人家又是作揖又是道歉,反倒弄得武大十分不好意思,呆愣愣地站在寒風里,目送老頭子走遠,半天不動彈。 潘小園越來越覺得不對勁。若說大戶人家里開源節流,少買些胭脂首飾、文玩茶葉,都屬正常??赡挠猩俪燥埖?? 正好鄆哥挎著一籃子梨,一面叫賣一面走過紫石街。潘小園趕緊叫住,塞給他兩個大炊餅,輕聲囑咐:“去跟著那老頭兒,看他去哪兒?!?/br> 等了半日,鄆哥回來了,臉上神情有些迷惘,有些焦急,進門就用他那破鑼嗓子大叫:“大郎,嫂子,換衣服,我帶你們去個地方?!?/br> 獅子樓是陽谷縣最高檔的酒樓,平民百姓甚少涉足??墒墙袢张诵@一眼望去,獅子樓后門竟然摩肩接踵,烏央烏央的一大片人,喧鬧吵嚷,簡直比縣衙廣場還要熱鬧些。 后門旁邊開了個小窗口,一個滿頭大汗的店小二正笑著朝外喊:“大家讓一讓,讓一讓啊,今天俺們貨源充足,每人都有份!來來,三十三號,這位大哥先來,大家按順序,不要擠!要多少?十個?好嘞,十文錢拿來,今天咱們掌柜的心情好,額外再打八折!這兩文還給你,大哥慢走??!” 那個被點名的顧客喜滋滋的,朝窗口里丟下幾文錢,兜回了一袋子白胖胖的炊餅,歡天喜地擠出去了。那小二繼續招呼:“三十四號!” 武大都看傻了,半天才訥訥地道:“他們也開始賣炊餅了?雪花面的?一文錢一個?” 旁邊有個認識他的,一面往里擠,一面哈哈笑道:“大郎啊,做生意歸做生意,這人呢可不能太貪,你瞧瞧人家獅子樓,一文錢一個炊餅,做得雖然不如你的軟,但人家平價??!過去你還管我們要五文錢,嘿嘿,呵呵,這可有點兒……” 還沒說完,那小二叫道:“三十七號!”那人慌忙答應,一溜小跑去了。排在后面的人涌上來,赫然便是周守備家管膳食的那個老頭兒。此時見了武大,不好意思地把臉轉到一邊。 潘小園看看這些人手里拿的炊餅,貨真價實的雪花白面,失聲道:“一文一個,這連面粉錢都不夠??!這不是白送嗎?” 其實大伙也知道,獅子樓這一文錢一個的炊餅來得挺蹊蹺,更知道武大過去絕不是漫天要價的主兒。但人都是自私的,這么自己給自己理論一通,拋棄武大便拋棄得心安理得。 鄆哥在一旁跑來跑去,已經趁機給排隊無聊的人推銷出去三四個雪梨,又探頭探腦的跟那買東西的店小二聊了半天,這時候轉回來,一攤手,一挑眉毛,模樣和那店小二一樣討打。 “他們樂意虧本甩賣,嫂子你也沒辦法啊?!?/br> 潘小園心里有點回過味兒來了,低聲問:“獅子樓的老板,是誰?” 鄆哥聳聳肩,“咱們縣提刑院夏提刑的師爺的表舅?!标柟瓤h人都知道。 潘小園一怔,鄆哥接著道:“不過那人的兒子最近結了個親,親家似乎是什么大戶人家的管事……” “誰家?” 鄆哥想了想,十分確定地說:“本地吳千戶?!?/br> 吳千戶有個女兒,小名叫月娘。 潘小園心頭反而十分平靜,喚過武大,“天冷?;丶??!?/br> 眼前是一個毫無出路的死局。潘小園仿佛看到西門慶搖著那把縣太爺題字的折扇,小人得志地宣布:“我有一百種方法叫你在陽谷縣混不下去!” 武大腰桿子一梗,義憤填膺地提議:“他們賣一文一個,咱們就賣一文兩個!我就不信大家不來我這兒買!這么些日子的口碑都讓狗吃了?” 鄆哥在旁邊喝口茶,慢悠悠地接話:“一文錢兩個,大郎我看你明天就得把房子賣了?!?/br> 武大急得開始結巴,“哼,要賣也是、也是他們獅子樓先賣!他們今天,就一天,至少虧了……虧了……十、二十……” 鄆哥和潘小園對視一眼,都感覺到一種智商上的惺惺相惜。 還是潘小園看不下去,耐心解釋:“他們家大業大,虧不掉老本的。就算他們在炊餅一項上虧欠,那也早就通過賣酒賣rou賺回來的。咱們千萬不能跟著降價,否則就是被他們拖進泥潭里,再也出不來啦?!?/br> 陽谷縣里沒有別的炊餅戶,武大的炊餅攤子,放在過去就是自然壟斷。而現在斜刺里殺出個擾亂市場秩序的程咬金,武大覺得這不正常。 “他們獅子樓從來不賣炊餅!這、這是……jian商……咱們去縣衙告他們,不能這么著……” 潘小園嘆了口氣。距離反惡性競爭的法律出臺大約還有九百年呢。 “那、那咱們不做炊餅,做銀絲卷兒!” 幾人面面相覷,就連鄆哥平時一副鬼機靈的眼神,現在也白成了死魚樣,只是瞅著自己籃子里的雪梨發呆。最后小大人一般嘆了口氣:“沒用的,你做銀絲卷兒,人家也跟著改銀絲卷兒。他們就是沖著你來的,你想想這一陣子得罪了什么人吧?!?/br> 武大張著嘴點點頭。直到現在,他還不相信是西門慶在搗鬼,只是固執地認為樹大招風,賺的錢多了,麻煩事自然會多。但自己是能賺二十五貫巨款的生意人,怎么能任人欺侮! 潘小園卻忽然覺得有點奇怪的感覺,看看鄆哥,還是拉下臉皮,輕聲問了一句:“這光景了,你……你……” 她覺得自己有點小人之心。鄆哥跟自己跟武大都無親無故,只不過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眼下武大吃人算計,平心而論,他犯不著跟著一起共患難。 鄆哥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一張臉一下子紅成了猴屁股,慢慢站起來,伸手一下下捋著他那油頭發,有些難為情。 “嫂子不瞞你說,那個……獅子樓的掌柜昨天剛叫住我,說他們做炊餅缺人手,那個、我有些經驗,讓我去幫工,工錢從優……今兒你們要是想不出主意,明天,明天我大約就要去獅子樓那里干活了……對不住,他們開的價實在挺好的……” 武大眼睛瞪大,又是委屈,又是生氣,一副“連你都拋下我”的神情。 鄆哥慢慢從籃子里拿出剩下的三四個梨,朝潘小園討好兮兮地捧過去:“你們拿去吃?!?/br> 這算啥,分手費? 潘小園突然覺得這孩子實在可愛得緊,撲哧一聲笑了,雪梨給他放回去。 “去??!干嘛不去!他們獅子樓新鼓搗出的炊餅作坊,必然缺人手,必然高價雇你,這時候不去敲他們一筆,你是傻啊還是傻???去去去,要不是他們不收女的,嫂子我還巴不得去掙他們工錢呢!” 輪到鄆哥瞠目結舌。這位jiejie也大度得過分了吧,過去的商業伙伴轉眼倒戈競爭對手,她一點也不計較,還攛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