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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顧矜持了,遠遠的就喊:“起來!什么事回家去說!有你這么傻坐在外面的嗎?” 武松道:“大哥,起來,跟我回家?!币幻嬲f,一面大步跑下路基,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一個轉身,定在原處。潘小園還小碎步追呢,差點和他撞滿懷?!把健绷艘宦?,趕緊躲開,又急,又沒好氣地問:“怎么了?” 武松看著她,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低聲道:“嫂嫂聽稟:武二不才,只想好好的當我的步兵都頭,本本分分,為民出力,不至辱沒祖宗。還望嫂嫂成全?!?/br> 潘小園聽得云中霧里,武松這人不像是油腔滑調愛開玩笑的,這話是幾個意思?又怎的突然把自家哥哥放到第二位,這當口跟她提什么本分做人? 好在她對武松防范有加如履薄冰,他說一句話,她心里頭得揣摩個兩三回,這會子心思運轉,慢慢的明白了。武松還真瞧得起她的智商。 清河縣那棟要緊的老宅,那些他瞞著武大的事情,絕對算不上“本本分分”。 朝他堅定地微笑:“叔叔說得是。那老宅的勾當,相信叔叔自有處置,我就不給你哥哥添事兒了,誰耐煩亂嚼舌根呢?!?/br> 武松雙眼一亮,朝她露出一個前所未有的友好的笑容,點點頭,轉過身,朝石板上的武大跑過去。 武大聽到聲音,仰起臉,先看見武松,又見了潘小園,一張方臉垂頭喪氣,眉頭耷拉著,眼睛眨了又眨,都快哭出來了。 還沒等武松出聲詢問,武大就委委屈屈的開口了,指著身邊的擔子,聲音中充滿了哀怨:“兄弟……賣不出去……” 武松伸手一掀,立刻就明白了。嫂子剛剛向他吹噓過的一擔子五文錢一個的雪花白面炊餅,全都滿滿當當的堆在擔子里,映著頭頂上的月光,格外圓潤好看。 怎么竟會賣不出去! 潘小園頭一次對自己的智商和記憶產生了懷疑。五文一個,價格明明合理;賣相軟白好看,明明貞姐和王婆都喜歡吃的…… 先不多想,趕緊讓武松把武大提溜起來,自己去挑那擔子。挑了幾步,就有點重負不堪。最后還是武松一手挑擔,一手扶老攜幼一般,把凍僵了的武大弄回家。兩人手忙腳亂生起炭盆,讓武大脫了棉衣向火。武松第二日要早起畫卯,見哥哥無恙,說了兩句話,也就走了。 潘小園大大方方跟他告辭。方才和武松那幾句對話讓她覺得,似乎和他達成了一個有趣的同盟。 回頭再看看武大,又好氣又好笑。這個一根筋的榆木疙瘩,炊餅沒賣出去,錢沒掙到,怕被娘子甩臉色,居然就不敢回家了! 趕緊從籃子里盛出炸丸子,略略在炭盆上烤熱,遞過去:“先吃飯再說?!?/br> 武大生無可戀地搖頭:“不吃,不吃……五文錢一個的炊餅……沒人買……” 潘小園只好像哄小孩一樣哄:“不就是少了幾百文進帳么,咱們現在也不缺這個錢!就當是……嗯,就當是今天去獅子樓吃了一頓!就當是去廟里上了一天香!就當是讓那天那個扒手順走了……” 嘴上說著,心里滴血。要想在三個月里攢下三十貫,平均每天至少要有兩百多文純利潤才可以。這一天血本無歸,可把前幾天的盈余全都折干凈了。 好說歹說,慢慢問出來當時的情況。武大在街上叫賣五文錢一個的雪花面炊餅,開始人們好奇,都圍過來看,武大還按照她的指示,免費送出去幾個品嘗的。誰知大伙嘗過之后,都點頭微笑,說好吃好吃,然后兩文錢買了原先的茶合面炊餅。 還有人笑著搖頭,說大郎你醒醒,五文錢,都能買個最便宜的帶餡兒饅頭了,誰肯來買你這個不帶餡兒的炊餅?雪花面?雪花面又怎樣,也不能一個頂倆啊。 于是晌午還沒過,武大的一擔茶合面炊餅,兩文錢一個,就已經賣光了;唯獨那潔白細軟的雪花面炊餅,只賣出去不到十個。他不甘心,出了縣衙廣場,幾個小街巷又轉了一圈,只有看客,沒有買主。鄆哥尋了個空隙,討了他一個雪花面炊餅吃,幫他吆喝了兩聲,響應者寥寥,也不過多賣出去兩三個。 最后,武大幾乎是求著人買。人家開玩笑跟他說,降到三文錢,可以勉強考慮考慮。武大想起家里娘子的諄諄叮囑,還是有骨氣地搖了搖頭。 潘小園慢慢的明白了,眼睜睜看著擔子里的雪白炊餅,覺得自己傻到家了。 畢竟,宋代的炊餅,只是再基本不過的主食,尋常老百姓拿來填肚子,犯不上浪費細白面粉。貞姐和王婆當然會喜歡吃,但并不代表她們愿意花五文錢買。 而吃得起雪花粉的大戶人家,又哪會天天吃炊餅這種粗糙主食呢,白米飯、rou饅頭、云英面、梅花包子、小葉餛飩,一天換一樣,才是富貴人家的生活。 用雪花粉做炊餅,大材小用,簡直相當于拿依云水泡方便面。 也許,當整個社會的生產力提高,精白面越來越普及的時候,大家會慢慢接受武大的雪花面炊餅。但是此時此刻,憑借一個人的力量,潘小園不認為自己能夠改變老百姓長久以來的消費觀。 半晌,嘆了口氣,說:“明日還做茶合面炊餅吧。雪花面的,算了?!?/br> 武大苦著臉,道:“可是……可是……” 一石雪花面粉,眼下十剩八九,還在廚房里堆著呢。都是潘小園一時太過自信的結果。 一人做事一人當。她咬咬牙,有氣無力地說:“我來想辦法?!?/br> 第二天早上,潘小園一反常態,跟武大同一時間起床。天沒亮,就泡在了廚房里。武大在灶臺做炊餅,她在旁邊做實驗。等到武大做生意回來,已經弄得滿手滿身都是面粉,成了白發白身的白毛女形象。 武大連忙放下擔子,踮起腳,就要去給她撣。潘小園連忙說:“我自己來,自己來?!?/br> 不跟他多寒暄,開門見山:“大哥,我想到雪花面的用途了。你隨我來?!?/br> 廚房里琳瑯滿目,已經讓她發好了幾大團雪花白面。市場上買來花椒,熱鍋焙干,用搟面杖碾成粉末,摻上鹽;蔥花切了一大碗,放在灶臺上。一股子混合香。 她揮揮手,讓武大莫要多問,只看自己動作。一抬手,十根手指頭尖散發出蔥香氣。武大伸長脖子,使勁嗅了嗅。 發面搟成大片,另取一團和入豬油的發面,同樣搟成軟些的面片。兩片面貼合到一起,撒蔥末、花椒鹽,再淋少許芝麻油,抹勻,卷起切成三寸長的段,捏住微擰,入屜,生火,上鍋蒸。 武大只看得眼睛都直了。這像炊餅又不是炊餅,面片經過卷擰之后,倒是挺好看的形象。面里面居然還雜了蔥鹽之類的調味,這,這得是什么味道? 一屜蒸熟,取下來一看,兩面已經分成了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