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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坦然多了,立在潘小園身后跟著招手,儼然半個主人。 劉公家的貞姐怯生生的,猶豫了好久,終于是抵不過香味的誘惑,慢慢跨進來。潘小園一把拉住,往她手里塞了兩個炊餅。女孩兒眼睛一亮,捧著就大口大口吃起來,轉眼間,一個跟她臉那么大的炊餅就吃得干干凈凈。手背抹抹嘴,又把手背上的面屑吃干抹凈。 潘小園呆住了,半天才想起來什么,趕緊拉住她手,說:“上輩子跟炊餅結仇了是怎地,歇歇再吃,別壞了肚子!進來坐!你還沒吃飯?” 這孩子的吃相,活像電視里看到的難民。劉公家不窮啊,怎么把她餓成這樣? 貞姐紅了臉,低下頭,小聲說:“幫娘做飯,砸碎了一個碗……爹爹發脾氣,說我不中用,賠錢貨……不讓我吃飯……” 潘小園大怒道:“你娘懷幾個月了,還讓她做飯!你外公呢?怎么就讓你爹爹怎么作踐你娘倆?” 貞姐眼圈一紅:“外公在床上生病,管不得?!?/br> 這時候隔壁聲喚,大聲叫貞姐回家。女孩兒臉色一白,還沒等潘小園出言挽留,轉身就跑,出門時還不忘回頭,小聲說:“謝謝六姨!” 門關上,聽得隔壁門砰的一聲響。然后就是劉家女婿大聲叱罵,似乎還把貞姐手里剩下的炊餅一把奪走了。貞姐哇哇的哭。 潘小園回了房,意興闌珊,往椅子上一屁股坐下。武大想安慰她,笑道:“不就是個丫頭片子嗎?他家一向這樣,嘿嘿,娘子別為人家的事兒生氣?!?/br> 武大的臉也突然重新變得討厭起來。潘小園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嘟嘟囔囔地說:“丫頭片子怎么了,就活該挨打挨餓?” 王婆忽然壓低聲音,往門外瞥了一眼,背對著武大,湊在潘小園耳邊,道:“誰讓他家娘子生不出個小子呢。前年倒是生過個丫頭,女婿和丈人一合計,不愿養,送人了事。去年又懷了,可恨她不小心,夜里倒凈桶的時候一個踩空,第二天,流下來一個男胎。那丈人劉公本來就只她一個女兒,指望著招個女婿延續香火,見一次次的沒有男孩兒影子,這才慪氣,至今身子不好,家事便不怎么管了?!?/br> 一聊起陳年八卦,王婆那雙眼睛里熠熠發光:“上個月請了廟里的姑子求簽問卜,說劉娘子肚子里這個,鐵定是小廝,說不定還是雙胎。一家人歡喜得什么似的,就那個小妮子不識相,哭了半夜,我這邊都聽見了。你說說,給她添兩個弟弟,有什么可哭鬧的?這不是故意給她爹娘唱霉戲么?就這樣,這丫頭能招她爹喜歡?前些日子王大戶家里要買兩個彈唱丫頭,放出話來,他家女婿還問了兩句價錢呢,讓劉娘子大著肚子趕過來,哭著鬧著趕回家去,才罷休!” 王婆顯然對這種事司空見慣,唏噓了兩句,總結陳詞:“誰讓她娘生不出個小廝呢!” 潘小園默默無言,想評論兩句,又覺得無從下口。忽然又想到,過去的潘金蓮,恐怕就是一個被人嫌棄的貞姐吧。排行老六,家里養不起這張吃飯的嘴,這才被賣到大戶人家里做丫環。也難怪,水滸原著中她的故事里,從來沒見提起過她的父母家庭。 這么想著,對那個瘦削膽怯的小女孩,又多了種說不出的感覺。 第22章 失蹤 第二天一早,外面的梆子剛敲五更,潘小園就聽到臥房門外窸窸窣窣的動靜,武大起來打洗臉水了——要賣五文一個的雪花炊餅,要發財了,睡不著哇! 雖然王婆給他們估了個十文的價,但潘小園心里也清楚,這其中帶著七八分客氣。便不顧武大可憐巴巴的目光,堅持定價五文,讓他先出去賣一天看看。 至少,從昨天貞姐和王婆的眼神兒來看,銷路不會差。 于是放心讓武大出門。撩起簾子的瞬間,冷風呼的一下灌進屋來。寒冬臘月,天剛蒙蒙亮,好像糊了一層灰。街上土都凍得硬了,只有武大一個趕早的生意人,渾身厚裹著棉衣,頂著北風,一小步一小步地走。 潘小園看他的棉衣已經舊得出絮,忽然想,這些日子攢下的銀錢,足夠給他做一身新棉衣吧?眼下年關將至,性急的人家,已經開始張羅著購置桃符燈籠剪紙之類,門口堆上了大大小小的年貨——確實是個做新衣的好時節。心里盤算著,哪天到縣衙門口的布店裁縫店去一趟。 在房間里做了一會兒健身cao,又練習著盤了幾個髻子,時間很快過去。她本來還想學習一下繡花縫紉的手藝,床頭找出以前潘金蓮留下的、未完工的繡樣,拿起針線照貓畫虎,直盯得眼睛都花了,手指頭也被扎了好幾次,才不甘心地丟下針線,承認自己確實不是這塊料。 晃蕩到下午,聽得隔壁茶坊里客人來來去去,又想起來昨天碰見王婆,閑聊間她還上手扒自己袖子,問那“燙傷”好得怎么樣了——不知道,這還是不是西門慶的意思?雖然那日一見之后,大官人便沒有再刻意露面,但女人的直覺,總覺得這人不會輕易死心。 正想著,忽然聽到樓下大門微微聲響。趕緊下去看,只見門檻邊上給放了一個小白瓷瓶,另外還有一張厚白宣紙,正隨著小風婀娜招展,上面寫了幾行字:“良藥易盡,以此為續,早晚使用,勿讓我擔憂。若需補繼,可至德信堂再取。是鄙家產業,報小人名號便可?!?/br> 字體是時下流行的瘦金體,倒挺好看。照顧著她潘金蓮的文化水平,寫得也淺顯易懂。結尾曖昧地缺了署名。 潘小園畢竟是正常直女,面對如此暖男的舉動,居然可恥的臉紅心跳了好一陣子。這是……被撩了? 不管用意如何,他心可真細! 潘小園再次給自己打預防針:肯定是身邊的下人小廝們提醒著的。他自己肯定不會親自來送藥,估計還是玳安跑腿。 那藥瓶子沒法處理,照例藏進嫁妝箱子,用布層層包好。 回到屋子里,出了一會子神。該怎么把這位看似無害的大官人徹底打發走呢? 一時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不過有一點她可以確定。劇情里,西門慶踢傷武大、合謀給他下毒,都是趁武松出差的時候干的。他畢竟還是忌憚武松。 只要武松在,他大約不會對自己做什么太過分的舉動。 現在最要緊的,是自己獨善其身,不要讓武大他們產生疑心。至于那個什么德信堂,以后繞著點走。 想通這點,心里便暢快許多,轉而又憧憬起亮閃閃的錢來。武大今天新品上市,多半能帶回六七百文,得好好獎勵一下。 于是早早就下到廚房,打算認認真真給他做頓飯。自從她潘小園頂替了潘金蓮的身子,穿來這個世界,武大家的伙食水平直線下降,武大一句話也沒抱怨過。 看看廚下,除了兩袋面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