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狗尾巴草編的？”

    “是啊。小時候在鄉下學的，好多年沒有玩過，我還研究了半天?！?/br>
    她想著丈夫一個大男人研究用狗尾巴草編小狗，不覺失笑，伸出手接過那只“小狗”，“只有這一只，孩子要是看見，又該和我鬧了?！?/br>
    “??？哎喲，你看我都忘了，今天夏令營就結束了。那就再編兩個給孩子玩？”丈夫想了一下，馬上做好了安排，“下午咱們回去，先上超市買點菜，上回打電話歡歡說想吃可樂雞翅來著……然后就去接孩子，好不好？”

    “我有什么好不好的，反正孩子跟你親，吃什么玩什么都找爸爸?！彼龥]好氣地嗆了他幾句，想起這幾日來的爭吵冷戰，忽然覺得有些無奈——果然吵架時說的都是氣話，再吵再鬧，這日子還得過下去不是？

    丈夫自動忽視了她的小別扭，指著路邊茂密的草叢道：“走，再去摘點狗尾巴草來?！?/br>
    他話音未落，她已拉住了他的手。這是多年共同生活的習慣使然，此時卻令兩人不由俱是一愣，四目相對，默然無語。

    “你就這么慣著孩子吧。將來她們長大了，也不知道能記得多少?！彼氖州p輕撫上丈夫額角的傷疤，“兩個小冤家……”

    那是孩子才一歲大的時候，他們倆帶著孩子出門，用背帶把娃背在胸前，誰知丈夫上樓梯的時候不慎摔倒，雙手把女兒緊緊護住，頭部卻直接磕在臺階上，當場就血流滿面。孩子嚇得大哭不止，她卻直到看著醫生縫合好傷口，才終于忍不住掉下眼淚。

    “多久的事兒了……本來也是我不好?！彼氚参克齼删?，可惜話說的不對，被她瞪了回來。

    兩個人摘了一大把狗尾巴草回到賓館，丈夫給女兒編小狗，她起得早了，此刻有些困倦，也無心去學，便把頭枕在他肩上閉著眼睛假寐。

    “對了，下周我約了家政公司的工人上門試工，留不留下你做主吧。好歹有個人做飯打掃，你也能輕松點?！?/br>
    突然聽到這個話題，她不由睜開眼睛，抬起頭來看了丈夫一眼，他卻避開了她的目光，只專注地看著手上的工作，慢慢地說：“這么多年，我知道……何妍，你用不著這么累?！?/br>
    其實丈夫早就提過，如果她覺得太忙，可以考慮找個家政工人來做事。但是她很清楚，丈夫不喜歡家里有外人，所以她從不邀請朋友來家里拜訪，也不讓孩子帶同學回家，當然更不會提出請鐘點工的要求。丈夫大概也是看出了這些，便自作主張替她安排了。

    “我不累，難道讓你和孩子累著？再說你上班也忙……”她有些不耐煩地抱怨了幾句，“行了我知道了，等試工完再說吧。哦，我不要那些二十來歲的小姑娘，一定要有年紀的阿姨，聽到沒有？”

    丈夫有些哭笑不得，連連答應了，她這才滿意，又靠回他的肩膀上。

    孩子參加的是一個英語夏令營，地址在郊外的一所學校里，他們到的時間還早，和其他等著接孩子的家長又交流了一會兒育兒經，只聽一陣下課鈴響，教室門打開，一群穿著統一T恤衫的孩子從里面跑出來，紛紛投向父母的懷抱。

    “mama！爸爸！”扎著馬尾辮的女孩撲進她的懷里，她趕緊打量起這個離開她兩周的孩子，像是瘦了一點也黑了一點，不過精神很好，總算放心了些。

    丈夫懷里那一個此刻正笑嘻嘻地提問：“爸爸，你猜我是誰？”

    這是孩子玩慣了的把戲，他卻故意裝作想了一會兒，才道：“是二妞？”

    孩子頭搖得像波浪鼓，“不對不對！我是jiejie！”

    何妍低下頭看看自己身邊的這個，女孩兒正捂著嘴偷樂，分明就是大女兒譚笑，不由向丈夫投去一個“你看著辦”的眼神。丈夫頗為無奈，也不和孩子爭辯，“好好，你是jiejie，那你叫什么呀？”

    “我叫何歡……”小孩子話一出口，才知道被爸爸騙了，掄起拳頭就打人，做父親的被鬧得沒法，板起臉來：“瞧你這個瘋樣子，還當jiejie呢?！?/br>
    可惜他平日對女兒寵溺太過，完全嚇不住她們，最后還是何妍把女兒拉走，救他于水火之中。

    回到家里何妍第一時間把兩個瘋丫頭趕進衛生間洗澡，給她們換好小裙子，再把她們趕出去：“好了，去看看爸爸在干什么，給爸爸幫幫忙?！?/br>
    等她吹干頭發走出浴室，飯菜都已經準備好，丈夫和孩子正在桌旁玩鬧，二妞摟著爸爸的肩膀想爬到輪椅上去，大妞雙手拽著她的衣服，好像在搶奪爸爸的所有權。

    “別鬧了！說了多少次，不要坐在爸爸腿上！”

    兩個女兒一看見mama來了，都嚇得停了手，規規矩矩站好，丈夫卻摟住女兒，笑著說：“孩子好久不在家，和我玩呢，說她們做什么?！?/br>
    她正要發作，望見眼前湊在一起的三張面孔，忽然心里一軟，天大的火也息了。

    從她懷孕時起，丈夫便一直念叨著希望女兒像她?？上屡c愿違，兩個女兒生的一模一樣，臉型五官都肖似父親。即使女兒猶在稚齡、而丈夫臉上已有了皺紋，一眼看去仍是極相似的面容，再明顯不過的一家人。

    她怎么能和他們分開。

    二妞走到她身邊，抱著她的腰撒嬌：“mama，爸爸說他做了噩夢，夢見你不要他了?！?/br>
    她冷哼一聲，橫了丈夫一眼，一邊揉著女兒的頭發一邊問丈夫：“哦，然后呢？”

    “然后……就嚇醒了?！?/br>
    大妞聞言趕緊拉住爸爸的手：“爸爸別害怕，mama不要你了，我和歡歡都要你?！?/br>
    何妍只覺得啼笑皆非，“好好好，對得起你爸平時給的零花錢?！?/br>
    “要是我們都不要爸爸了，爸爸會很可憐的……就跟希辰哥哥一樣?！毙∨⑼嶂^，認真地說：“等我長大了，要嫁給希辰哥哥?！?/br>
    “什么？！”

    夫妻倆目瞪口呆。

    十多年后，譚笑追隨她的希辰哥哥遠赴大洋彼岸，又過了很多年，她才明白父母當初為什么極力反對她的選擇。

    直到這天晚上準備關燈睡覺時，何妍才想起那個被她隨手扔進抽屜的結婚紀念禮物，趕緊把它翻出來——她當初是真的在氣頭上，竟然沒有想到，這么小的禮盒，還能是什么呢？

    拆開包裝，里面的紅盒子果然帶著珠寶店的標記。

    “日子久了，就是真金白銀，也被磨得黯淡無光了——我們重新開始一次，好不好？”

    他握住她的手，打開了盒蓋。

    一對嶄新的婚戒，在臺燈下靜靜閃爍著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