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2
,她看了喜歡,便忍不住拿幾錢同她換了來。而顧拾盯著這木簪已看了很久了。 她想了想,伸手指了指他衣服上的牡丹花。 他低頭一看,笑起來:“我明白了?!?/br> 她臉上微微地泛了紅。 他又道:“你知道這是什么花么?” 她一怔。 他笑得那樣溫柔可親,他自是真的不認識牡丹花。 他從三歲起就被關起來了,這世上他不認識的東西太多了。 她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寫下兩個字:“牡丹?!?/br> 他揣摩著這兩個字,抬眸朝她笑道:“原來這就是牡丹花,小時候在雒陽南宮里見過的?!?/br> 她抿唇不語。 案上的茶漬轉瞬消融。他忽起身去內室,拿出來一管長毫,道:“伸手?!?/br> 她怔住。 他笑起來,一邊卻不耐煩地拉過她的手,她張了口叫喚不出,便看著他在自己手心里寫下了一個字。 上好的狼毫蘸著墨汁在她手心里柔軟摩擦,癢不可耐,她卻不敢收回手。 手心里,一個瘦削見骨的“拾”字漸漸顯露出來,微細的汗水從手心里滲出,她一動也不敢動。 他有時候就會做些這樣的事情,仿佛是個好玩的游戲。 “你會留著這個字么?”他眨了眨眼,像個頑皮的孩子。 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你不敢。你出門的時候,還要被搜身的?!彼辉谝獾匦χ?,“這是我父王給我起的名。按長幼算起來,我在宗室同輩中恰是第十個,年紀最小,宗屬也最遠?!彼Φ?,笑容中漸漸浮起危險的陰冷,“天意弄人,怎么就會輪到我了呢?” 她知曉他的名字,也知曉他的名字的來由。她太熟悉他了,他卻不知道。 天意弄人,怎么就會輪到我了呢? 這句話省略了太多的內容,可是,她卻偏偏聽懂了。 她聽懂了,可是,卻偏偏不能說話。 她是個啞巴,是在九歲的時候,就被掖庭獄里的藥毒啞的。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被安排到他身邊來,每日每日,給他送飯。 阿寄微微低了眉,輕輕拉過他的手,將自己被題了字的手心印上去。 墨跡未干,還滲了少女的微汗,印在他的左手心,一個反著的“拾”字。 她的動作仿佛有些鄭重的意味。他愣了一下,忽然手握成拳將她推開,背轉身道:“你該走了吧?!?/br> 她點點頭,低身將收拾好的食籃重又挎起,朝著他的背影行了一禮。 他道:“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叫阿寄?!?/br> 她滯住。 “上回宮里孟常侍來看我的時候,我給了他一塊玉,讓他告訴我你的名字?!鄙倌晷Φ煤茌p松,“閹人真是狡猾,他只告訴我你的名字,卻不告訴我你姓什么。他說,除非我再給他一塊玉——可我已沒有更多的玉了?!?/br> 她拉了拉他的衣袖,他卻沒有反應。 “你該回去了吧?”他道,“你陪我已經多少年了?我算不清楚。這么多年了,你還是這樣,我也還是這樣?!?/br> 她走到他面前,認真地搖了搖頭。他清冷地一笑。 她不愿意看他這樣笑,但她沒有辦法告訴他。介于少年與男人之間的他實在還很孩子氣,想到什么就說什么,想怎么說就怎么說,從不在意她是如何想的。那或許也是因為他只能對著她說話吧。 她總是無法想象出他的寂寞。 她踟躕了片刻,將頭上的發簪輕輕取了下來。 他不由得看住了她。那神情像個懷著什么期待的小孩,在驚喜真正落下之前卻還總是忐忑著。 阿寄放下食籃,拉著他在一面新換的銅鏡前坐下來,以房中備有的象牙梳一點點梳過他的長發。他出奇地溫順,一言不發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她將他的長發束起來一半,用那根木簪固定住,然后安靜地看著他。他本就是個極好看的少年,散發略加收束之后便露出俊逸的鬢角,眸光流眄之際幾乎奪人心神。 他錯開眼神,“這是你們女人的東西……” 她露出為難的神色,手指絞著衣帶,一邊是喜歡、一邊是尷尬地看著他的模樣。也許這樣還是不妥當……她怎么能送他這樣的東西?又招惹得他不高興了。想著她又要將那木簪取下來,他卻往后退了一步。 “你快回去吧?!彼蛔栽诘卣f,“明日……這簪子,明日我再還與你?!?/br> 她只好點了點頭。耽留太久的話,外面的守衛也會起疑心的。她終于是提起食籃離開了。 走出那扇院門,重新落了鎖后,她轉過身,將一小塊雪團揉進右手心里,拇指用力地摩擦過去。 聽不見任何聲響,那濕潤的墨字就被抹去了,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就如這黃昏的風色。 身后的庭院已沉入了深深的黑夜。 ☆、第2章 日中微塵 未央宮,昭陽殿。 夜已深了,一盞盞連枝燈燦爛燃起,暖熱的地火將燈油融出湛亮的光澤,整座大殿里仿佛連影子都沒有,一切的一切,都是光明的。 中常侍張持引著阿寄走到殿中來,躬身通報:“陛下,貴人,安樂公邸的人來了?!?/br> 重重透明的輕紗之后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一個身材昂藏的老人拉開了簾帷,往外邊看了一眼,又回頭對身邊的女人說了些什么。 那女人便花枝亂顫地笑起來,眉眼里斜著嫵媚的秋波睨過來。這是一道不輕不重的嘲諷,提醒著阿寄她在他們眼中只是個物件而已。 阿寄跪下身來,將今晚方將寫就的文書雙手呈上,交給張持。張持又畢恭畢敬地將它遞給皇帝。 鄭嵩接過來,很快就讀完了。阿寄寫的文書里一句廢話都沒有。她交代了安樂公吃了多少飯,說了什么話,她寫他今日注意到了昨晚的雪,還期待著雪能落得再厚一些…… 鄭嵩笑笑道:“還真是個孩子?!?/br> “有什么有趣兒的嗎?”一旁的秦貴人笑著看過來,鄭嵩卻將書札卷起,丟到了地上。秦貴人笑容不變:“還說人家是孩子,明年要滿十五歲了吧?” “是嗎?”鄭嵩倒也有些驚訝似的,“你倒記得清楚?!?/br> “那是自然。安樂公的年紀,正正比咱們大晟朝長三歲呀?!鼻刭F人拍手笑道,“大晟國泰民安,那安樂公還不就一直虛長了下去?” 鄭嵩也不由得笑了起來,伸手刮刮她的鼻子,“你這滑頭?!闭f著他站起身來,高大的身軀在地上籠出一片陰影,十一年過去,沉湎酒色的帝王生活已讓他的眼神變得渾濁,面容松弛下來,便顯出了一個花甲老人的頹態。 “既已十五,便該加冠了?!编嶀哉f話的時候,眼睛卻盯著阿寄,“朕記得他們靖朝的宗室都是十五加冠,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