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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地白了,他怔怔地看著眼前女子遮了一半的容貌和身形,心里不確定到底是不是潘氏。 艾憐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放松下來,纖細白皙的手指輕輕一撥,琵琶音頓時如玉珠走盤,大廳里頓時靜了下來。 她低頭集中注意力,輕攏慢捻抹復挑,琵琶發出了憂愁哀怨,如泣如訴的聲音。 前奏過后,她紅唇微啟,吟唱道:“一別之后,兩地相思,只說是三四月還,誰知遙遙無期?……” 她一張嘴,陳世美就聽出了潘氏的聲音,心里不禁火冒三丈,真恨不得上前親手掐死她。 拋頭露面,成何體統? 當眾獻曲,有失婦德! 她到底想做什么? “薄情寡義將情負,轉手懷抱新人眠……哪堪回首,淚如雨下……何曾顧念,舊人傷情?!?/br> 聽著聽著,他的臉色變了。這該死的女人,他給她榮華富貴她不要,許她夫妻團聚她不肯,如今卻在眾人面前給他難堪,她這是活膩了嗎? 陳世美的拳頭攥得死死的。 潘氏的唱詞,悲切凄婉,當聽到她唱“黃土垅里,公婆埋骨”的時候,他想起爹娘生養他一場,如今一抔黃土,不知葬在何處,作為獨生兒子,他竟從未在爹娘墳頭上敬過一炷香,燒過一張紙,頓時,眼睛酸澀難忍,眼角隱隱有了淚意。 他心里羞愧難當,此刻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第46章 壽宴(3) 下首離陳世美最近的王延齡則至始至終都在欣賞著他那不停變化的臉色。 今天真是讓他心情愉悅??! 陳世美這張又臭又硬的石頭臉,從認識他起就波瀾不驚,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如今驚詫、惱怒、哀傷、羞愧、猙獰,甚至連殺機畢現的表情都顯露出來,真是精彩紛呈。 果然讓人看得過癮! 那張假面具終于裝不下去了,看來陳世美的道行還是修煉得不夠啊。 王延齡的關注點此刻全集中在陳世美身上,而陳世美的心和耳朵都在艾憐那里。 當陳世美聽到艾憐唱“可恨夫君貪富貴,攀上金枝玉葉身”時,他在這個大廳里簡直都要待不下去了,可理智告訴他必須要若無其事地留在原地。 他裝作不勝酒力的樣子,垂著頭,把手支在額頭,用寬大的袖子遮住了自己的臉。 此刻,他自己都覺得面上灼熱,無顏見人。 下邊席上的貴客們也都不是傻子,聽出了琵琶曲的意思。 這個樂娘彈唱的內容是窮書生中了狀元后拋棄糟糠之妻,攀附上了皇家公主成為駙馬。當今圣上只有一位公主,除了她,誰敢稱金枝玉葉?當朝駙馬爺當然也僅陳世美一人。而今日正是陳駙馬的壽辰,她彈唱這支曲子,很明顯是在影射著什么。 難道這陳世美還有不為人知的一面? 眾人在底下竊竊私語,議論著陳世美和此女子的關系。 等艾憐一曲彈唱完,王延齡一手拿折扇,輕輕敲打在自己的另一只手心里,富有磁性的嗓音抑揚頓挫地評價道:“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意。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闭f完放下扇子,帶頭一下一下地拍起了手。 眾人見相爺贊賞,便也跟著竭力地鼓掌捧場。 全場都為艾憐的彈唱喝彩,除了壽星陳世美。 他尷尬極了,坐在那里,鼓掌也不是,不鼓掌還不是。 艾憐收起撥片插\\在琴弦中,站起身,抱著琵琶,給眾人端莊地施禮謝場,就要告退。 王延齡突然高聲道:“那婦人,且先留下,我有話問你,你的曲詞里,描述了女子被薄幸人拋棄的凄涼慘狀,叫人好生同情,可是有什么典故?” 艾憐向他屈身一禮道:“回大人的話,并無典故,這些都是小婦人的親身經歷?!?/br> “哦?”王延齡大為出乎意料的樣子,隨后嘆息道:“你如此容貌才情,卻被棄如敝履,真是可憐?!?/br> 接著聲調一高,問道:“大人我最喜歡替人打抱不平,那薄幸人姓甚名誰??!?/br> 艾憐回道:“小婦人的丈夫進士出身,姓陳,名世美?!?/br> 堂上一片寂靜,所有來賓都一臉驚奇地看著艾憐。 王延齡嚴厲地問:“聽你聲音,年歲應該不大。我身為宰相,知道近十年三次科考錄取的進士中除了當今的駙馬爺,再沒有叫陳世美的,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你可知誣陷朝廷命官,構陷皇親國戚,會是怎么的下場嗎?” 艾憐毫無畏懼地說:“知道?!?/br> 王延齡又追問:“你看堂上坐的駙馬爺,你可認識? 艾憐并沒有看向陳世美,卻斬釘截鐵地回答:“就是燒成灰我也認識。他就是我的夫君陳世美?!?/br> 堂上頓時一片喧嘩,來賓們的視線在艾憐和陳世美身上來回掃視,然后與左右的客人交頭接耳地議論著。 陳世美臉色鐵青,到現在他已經完全明白了,原來這是王延齡給他設的局! 潘氏怎會同他攪到一起去? 這蠢女人,想把親夫逼死嗎?她就不替兩個孩子著想嗎? 知道了對手是誰,他多多少少有些放心了,面上恢復了鎮定自若的表情,腦子里飛快地想著對策。 等大家議論得差不多了,王延齡用扇子敲了敲桌面,堂上頓時又鴉雀無聲了。 王延齡眉目間帶著不屑的冷凜,看了一眼上首的陳世美,顯然未將他放在眼里,質問他道:“駙馬爺可有話說?” 陳世美平靜地看了看他,又面無表情地掃了一圈堂上的來賓,然后兩道劍眉緩緩攏起,冷笑一聲反問道:“相爺,諸位大人,憑一個貧賤女子的三寸不爛之舌,就要定我的罪嗎?難道各位大人寧可相信這賤人之言,也不信我這個由禮部錄取、陛下欽點的狀元郎嗎?” 陳世美抬出了禮部和陛下來,如若不相信他,那就是否定禮部、否定陛下。剛才他那張臉還猶如走馬燈般變化不停,轉眼就能歸于平淡,做到面無波瀾,還真是低估了他。王延齡搖著扇子,與他的視線再次對撞起來。 陳世美自三年前高中狀元、被召為駙馬授予官職后,一直為官清廉、兩袖清風,政績突出,而且他為人謹慎,潔身自好,從未傳出過緋聞和不好的風評。 他的這一句反問,使得一部分賓客們覺得他是被冤枉的,認為是這下賤的伶人想往他頭上潑臟水。 于是有人為陳世美打抱不平,在下面替他說話道:“賤民的話怎能當真?相爺,各位大人,駙馬的品行有目共睹,圣上??滟濕€馬‘德才兼備,堪稱百官的典范’。我看,一定是有人嫉妒駙馬的才能和得到的圣寵,才想法設法地去構陷駙馬。真是豈有此理!這個女子決不能輕饒!最好順藤摸瓜,揪出背后那個不懷好意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