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余生

    “菲菲，我回來了?！鼻胁说膭幼黝D了一下，孫菲菲輕輕地嗯了一聲，然后繼續行云流水的動作，正準備去櫥柜里拿出碟子的時候，腰被身后的男人輕輕環住了。

    察覺到懷中女人在自己接近片刻時的僵硬，李森的動作頓了頓，終究還是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瞬間停滯的氣氛，若無其事地松開手，從櫥柜里取出碟子，輕聲笑道：“菲菲，今天吃什么呀？”

    “土豆燉牛腩...”孫菲菲輕皺著眉毛，放輕力度拍開了對方想給自己打下手伸出的手背，“快去洗手...順便洗個澡試試我今天給你買的睡衣，看看合不合身?！笨粗鴮Ψ较裥『⒆右粯油浟吮幌訔壍奈?，興沖沖地三步并作兩步離開了廚房，孫菲菲重新轉過身子，嘴角微微彎起，眼底也多了幾分溫暖的笑意。

    十六歲和李森一起留學去了圖雅，孫菲菲在那座陌生的城市里，和李森磕磕絆絆地互相陪伴著走過了六個春秋，然后就在大家的見證下順理成章地進入了圍城；看著客廳上李森精心布置得照片墻，孫菲菲偶爾還會有恍如隔世的感覺，十年，彈指一揮間，仿佛只剩下了這些照片。

    布置完餐桌，孫菲菲坐在餐椅上，家里的男主人從浴室門口走出和自己共進晚餐。不長的餐桌，兩把餐椅，孫菲菲靜靜地坐著，不知道怎么就想起老宅里的那張桌子，和對面那個永遠不肯好好吃飯對著自己作怪地男孩，搖了搖頭，孫菲菲從回憶里掙脫出來，還沒有來得及整理自己紛亂的情緒，就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

    “喂...”

    用毛巾擦干了頭發上的水漬，李森對著鏡子又不自覺捋了捋身上的睡衣，然后悠悠走出了浴室；然后，所有的悠然得意，在女人深邃又空洞的瞳孔里被擊垮地一塌糊涂，強迫自己按捺住心頭的不安，李森快步走到沙發前摟住女人的肩膀，“...菲菲？出什么事了嗎？”

    “他...”孫菲菲驀地站起，“李森，曾晨重傷昏迷被判定為植物人了，我...我想去離島看看...”看著輕易掙脫了自己的懷抱，徑直走向臥室收拾行李的女人，李森勉強振作精神，跟上了對方的腳步，有些艱澀地開口：“菲菲，我陪你一起走吧?！?/br>
    餐桌上菜肴的美味和它的溫度一起流逝在了空氣里，靜靜地躺在桌子上；李森不知道自己在餐桌前坐了多久，然后在溫馨的燈光下機械地拿起了筷子，一點點把桌子上冰冷的食物塞進口腔里，有一口沒一口地咀嚼吞咽著，直到胃里再也塞不進去東西才停下手里的動作。

    “李森...對不起...”對不起？有什么好對不起的？對著對面空蕩蕩的碗碟，李森輕聲笑了起來，明明是自己想要溫水煮青蛙處心積慮地想要得到對方呀；可為什么不能再晚一點，哪怕再晚一個月...

    不甘心地把拳頭重重砸在了桌面上，李森雙眼通紅的看著客廳里那面被自己填補地滿滿當當的照片墻，昨晚，她終于主動迎合著自己，她說：“我們要個孩子吧...”；他知道這場感情，從開始就是一場博弈，所以他耐下性子，步步為營，卻沒想到在自己就要大獲全勝的時候，對方會用這么決絕的方式將這盤棋下成死局。

    “菲菲，今天的晚餐還是一樣的好吃...菲菲...再見...”

    離島，顧名思義，是一座四季如春風景怡人的小島，同時，這里也有一家聞名遐邇的療養院，匯聚了一流的醫生和醫療設備，在這里的病人，要么站著離開這座小島，要么躺著和這個世界別離，或者，等著和這個世界別離。

    孫菲菲不記得自己是怎么上飛機的，也不記得自己是怎么抵達這座小島踏進這個病房的，即便在走到病房門口，她的心里還存著一絲僥幸，希望誰來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個惡劣的惡作劇，希望自己走到病床前，男人會驀地坐起給自己一個大大的鬼臉，然后被自己揍得鬼哭狼嚎...不對，他已經可以打得過自己了...

    “菲菲，小晨的身體狀況，本來想先瞞著大家的，我們都想說不定過不了多久小晨自己就醒來了，可這么多天，小晨就聽到你的名字有反應...”仿佛是一夜之間，和妻子一起鬢角染霜顯得憔悴得曾睿輕輕攬過情緒有些不穩的妻子，開口打斷道：“菲菲，你先和小晨聊聊，我帶你嫂子出去走走?！?/br>
    輕輕點了點頭，看著夫妻兩依偎著走出門口，孫菲菲像被抽光所有力氣一樣癱坐在椅子上，看著靜靜閉著眼睛，臉上的傷口剛剛愈合形成新疤的男人，張張嘴卻吐不出一個字，最后只能伸出顫抖的手，輕輕蓋在對方寬大的手掌上，在接觸到對方溫熱的體溫時，整個人才從窒息的緊張中松快了一分。

    上一次見到男人是什么時候？哦，好像是一年前自己婚禮的時候，他靠在化妝室的門口，驕傲地揚起下巴：“沒想到你穿婚紗還...這么大的尺碼李森找了好久吧...”孫菲菲還沒有來得及回應，對方就欲言又止地懊惱地踏著皮鞋走掉了，看著鏡子里妝容精致的面頰，孫菲菲低下頭看著手腕上定親那天婆婆親手給自己戴上的鐲子，自嘲地彎起嘴角，自己到底在期待著什么呢，期待著那個永遠也長不大的男孩給自己什么呢？白頭偕老的祝福嗎？

    手指的觸動將孫菲菲的思緒拉了回來，等她再次看著男人的時候，對方依舊靜靜地躺著，仿佛在做什么安穩的夢沉沉地睡著；看著窗外的明媚陽光，孫菲菲將雙手覆在了對方的手背上，左手的無名指上還印著婚戒的痕跡，“曾晨，你，喜歡我嗎？”

    現實和劇集的區別，大概就在于，沒有編劇能告訴孫菲菲，自己的男主角什么時候能擺脫植物人的狀態蘇醒過來。鐘表上的指針還在一圈圈轉動，每個人的生活也在一次次的日出日落中翻開新的篇章。

    “今天,李森結婚了，是我們大學同系的學姐，金發碧眼，魔鬼身材，你上次背著我攔住對方質疑對方品味的那句話可以收回了...”

    “今天，嫂子在街上撿了一頭二哈，身體指標都還好，就是有點虛弱，哥哥說，它的蠢樣子向你，就同意放在家里養了...”

    “今天...”

    二十六歲之前，她暗戀著一個男人，二十六歲那年，她告白了，之后，她用余生去等待對方的回應...然而，她最終還是沒有聽到他的回答。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曾晨喜歡孫菲菲，曾晨只喜歡孫菲菲，曾晨最喜歡孫菲菲...愛...愛孫菲菲...我愛你...”病房里的聲音一點點放大，一點點變得清晰，床上的人卻再也聽不到了，她累了，睡著了，然后在男人睜開眼睛的時候忘記了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