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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念俱灰。玉琉璃垂喪下腦袋,烏黑發亮的眼珠左右轉著,無處安放。 如果光光是‘玉琉璃’的聲名狼藉,她可以不在乎,名字對于她而言再造一個又如何; 然則,師父師姐祁哥哥都不在了?青林門也不在了?剩她茍活嗎? 清風的字字珠璣,漣jiejie的溫言細語躍上心頭,回蕩耳畔。這些卻換來的是十年里,自己懷揣著可笑的報仇執念,小心翼翼地找尋機會,像個跳梁小丑一樣。 師父,她還未曾聽到自己醞釀很久的一聲抱歉; 漣jiejie,她還未曾答應自己要做她的喜娘的玩笑話。 半晌,玉琉璃從口中擠出幾個字:“言玨,你真狠?!?/br> 已經到這個份上,言玨倒也完全不在意直呼他名,一臉無辜地解釋著:“這不是狠,只是我行事喜歡干脆?!?/br> 話音剛落,玉琉璃正手腳軟綿綿地起身,順帶拉起慕陶,架在肩膀上。 她想清楚了,垂眸側盼千尺深崖?;剡^頭,咧開嘴笑彎了眼,笑得倒讓言玨摸不著頭腦,一陣戰栗。 “不愧是我的好師妹,伙同起我的好哥哥來,倒叫我自慚形穢。當真無路可走了嗎?” “除非你能上天?!?/br> 咬牙切齒的說話間,言玨有了警惕,抬起手掌示意身后的弓|弩|手,生怕這個meimei放出什么毒煙毒粉,節外生枝。 玉琉璃嗤笑,想不到自家兄長還挺高看她,隨后旋即變臉,空洞冰冷的眼神注視他方。 “玉石俱焚,誰不會啊?!?/br> 應聲而去的是兩道身影,直直跳下棧橋,片息不留反應時間,棧橋上已空無一人,只剩下余波震蕩著橋身,空中搖曳。 連同言玨身后訓練有素的國公府親兵都驚嚇住了,箭搭在弦上,硬生生脫手了。 言玨的長眸久久楞瞠著,舉在空中的手掌心發涼,更加不知所措。從錯愕中回神過來,發狂般地朝身后呼喝。 “還不快去找!” 國公府帶出來的新任的親兵頭子明顯被唬了一跳,不由得砰地跪地,連連告饒。 “世子使不得,那是無頭崖啊?!?/br> 換而言之,這個崖是下不著頭的,是地獄啊。 親兵頭子冷汗淋漓,心里告念了八輩祖宗求保佑,自己還沒給家里延香火哩。 言玨想起來了,自嘲一笑,使得邊上的人瘆得慌。 是啊,無頭崖。當年那個女人就是從這附近的山路上被推下去的。父親讓人尋了幾天幾夜,從山上用繩索放下去一批又一批的人,所有人都杳無音信;而山下根本沒有路能進去,風水師說了此乃無頭崖,乃閻羅煉獄。 那么碎玉,關系到他的錦繡!荒唐!她怎么可能不顧死活往下跳! “廢物!”言玨猛地揮袖而過,清脆的掌摑聲拉長了尾音在山谷中放響。親兵頭子直接被扇暈過去,頂著五道血印躺在地上,無人趕上前。 眼見言玨發怒,向來注重儀態做足面子戲的世子失態至此,后頭的人趕忙跪倒一片,大氣不敢出。 在跪下的幾排人之后,一位身材較為矮小的人正緩步走來。言國公一如既往佝僂著身板,倚靠一身貴氣的莽紋官袍撐顯氣場。 越過言玨,言國公滄桑的眼皮沉下,俯視了一眼不見底的深淵。頭也未回,輕巧地一甩手,冰冷的巴掌落在言玨臉頰上。 言國公長年病弱,手上的氣力落在臉上可謂不痛不癢。即使如此,言玨也感受出來父親是卯勁了的。 可是,為何?是惱怒他事先未曾一起商量還是丟了碎玉最后的下落。 . 春夜的崖谷還似凜冬,皎皎白月光下月白身影抱膝埋頭淺眠。 這處風水師口中的無頭崖底果真是鳥獸絕跡,耳邊有的只是清泉石上流。 跳崖也講究輕車熟路嗎?玉琉璃也想不通當時自己怎么能夠篤定會有人二度相救,就蒙頭轉向地帶著慕陶跳下來。 值得慶幸的是,她賭贏了。 也不知是她真的睡去了,還是來人腳步太輕,當玉琉璃睜開眼時,身邊多了一人。 那位再度搭救了她的高手前輩,不嫌累贅地戴著黑紗斗笠,將面容遮擋得無從分辨。再加上一身玄色的衣裙,幾乎和黑夜融合在一起。 “你還真熱衷于跳崖?!?/br> 黑衣前輩對玉琉璃說的第一句話竟然帶著些不經意的取笑。 玉琉璃習慣性地回了一句:“前輩您也真是不厭其煩地在崖下等著救濟?!?/br> 從白晝到現在的觀察,玉琉璃算是摸清這位黑衣前輩的脾性了。雖然她一言不發,但從她做事細枝末節中,可見她行事果決,不拘俗套。 所以平白的客套話在她這估計是不需要了,正好,玉琉璃真的好累,已經不想理會人情世故了。 平鋪直敘,直來直往,她巴不得。 “這也得看心情,一共也就路見不平了三回,你占了半數?!?/br> 黑衣前輩的聲音近聞依舊是空靈脫俗,若非眼下諸事困擾到玉琉璃堵得慌,她一定會想法子看看面紗下的人長得如何。 玉琉璃牽強無奈地笑了笑,心頭郁結,再無多言。 這位來頭絕對不小的前輩用綾條救下她和慕陶后,并未和上次一樣頭也不回地瀟灑離開。 卻是主動上前,搭上慕陶的腕脈,繼而二話沒說將兩人引至水霧盡頭,竟有一處屋舍。 更為出奇的是,黑衣前輩懂得醫理,善于識毒,在案臺上書寫下‘食人毒’三字。 接著便是把玉琉璃給請了出來,直到現在天色漆黑。 玉琉璃下巴磕在膝蓋上,朦朧的眼神被水霧迷離得更甚。 “前輩,實話和您說吧。我有一度的念頭是想幫他了結,因為我實在不敢想象當他醒來,發覺自己變成一個要經受百般獸性琢磨的廢人時,會會會如何應對?!?/br> 一說到此處,心田里敏感的弦被撥動,鼻頭發酸,喉間更是被塞住似的,聲音變得沙啞。 “我不怕您覺得我心狠?!?/br> “你這不是狠,你這是懦弱?!焙谝虑拜叴驍嗔擞窳鹆?,仿佛給她當頭澆了盆冷水,任由崖谷的寒氣將她冰凍住。 懦弱?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青林鬼靈才,第一回有人說她懦弱。她懦弱,所以不敢追問母親當年事發的真相,僅僅抱著越來越淺薄的報仇信念,心有雜念地待在清風身邊十年; 懦弱到得知事情真相,怯生生不敢說聲對不起,以至于如今連機會都沒有了; 又因為她懦弱,將懦弱強加給慕陶,妄圖輕易決定他的生死。前錯無法挽回,若再不知錯,于事無補。 剎那間,醍醐灌醒的一句話,讓玉琉璃如同春河解凍一樣蘇醒了過來。望向黑衣前輩的眼神重回澄澈,梨渦輕浮。 “前輩說的挺有道理。大不了以后我養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