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道來，周明珊才稍微明白。

    通政司主官是定安伯蔣琨，另外還有左右兩位通政，左通政姓蘇，仗著家世一直和蔣琨不對付。

    這位左通政的一位下屬盧參議之前做了一些小動作被蔣琨發現了，然后順藤摸瓜居然牽扯到了周明珊，如此這位伯爺才會有之前的那些行為。

    “盧參議？”

    周明珊茫然，她根本不認識什么姓盧的參議，也從未聽父親周澤說過和通政司的副官有什么牽扯！

    穆煜廷又點了一句，“這位盧參議的夫人外家也姓蘇……”

    姓蘇……

    眼前突然浮現出蘇皇后那雙凌厲上挑的鳳眼，電光石火間，周明珊突然想起來在哪聽過這位盧夫人了！

    這一切從一開始就是個圈套。

    先破壞她和袁崢的婚事，然后再通過選秀謀算她，要不是寧太妃幫忙，恐怕去年那個劫她過不了！

    皇后指使盧參議和她夫人的目的毋庸置疑，可定安伯蔣琨在這里面插一手，又有何用意？

    還沒等她想明白，那邊穆煜廷已經在解釋了，“定安伯威名赫赫，可他的一切榮辱皆來自于皇帝，皇帝信任他，他就一直安全無虞，若是哪一日皇帝不再信他，那他的一切就都是空中樓閣……”

    定安伯蔣琨位高權重，干得又是些隱私之事，這些年肯定得罪了不少人。若是哪天他不再有如斯權利，等待他的絕對不會是什么好下場，所以不管于公于私，他都勢必要討好顯慶帝來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甚至身家性命！

    按照穆煜庭所言，很明顯定安伯蔣琨來周家提親就是這個目的。

    周明珊越想越害怕，她已經隱隱察覺到自己在里面到底是一顆什么樣的棋子。

    “定安伯從宮里得到了一些消息……他自認了解皇帝的心思，所以才遣人來周家提親，再圖后事……”

    果然，穆煜廷的回答證明了她的猜想。

    周明珊緊咬牙關，身子抖得像篩糠，冷汗已經濕透了衣衫。

    這定安伯好齷蹉的心思！

    周明珊又是羞，又是愧，更多的卻是后怕。

    若是當初真的應了定安伯的提親，她不敢想象自己將會落入何等境地……

    她不敢抬頭，甚至不敢猜測穆煜廷到底知不知道這里面的關竅，也不知道顯慶帝那不為人知的嗜好此時有沒有暴露，只覺得自己仿佛置身于狂風暴雨中，仿佛下一刻就要失去支撐，再也無法立足！

    俏麗卻蒼白憔悴的面孔，光潔卻布滿冷汗的額頭，纖細卻一直挺得筆直的脊背，雖然害怕得發抖，卻一直不吭一聲。

    穆煜廷心里閃過一絲心疼，眼前這個女人聰明，但是又倔強得厲害，而且似乎總是充滿了無數的謎團！

    “如此，你還要堅持之前的決定嗎？”

    為了讓她不再難堪，穆煜廷轉了話題。

    周明珊微微舒了一口氣，暗自感謝穆煜廷的善解人意。

    穆煜廷的這個問題，她其實已經問過自己好多次，那個輾轉難眠的深夜，她已經把各種可能情形都想了一遍，最終她還是做了這樣的決定！

    “是的，我堅持！”

    “為什么？”穆煜廷語氣中難得帶著急迫，“明明你可以換個要求，你此刻的困境你比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難道你就一點兒也不擔心？”

    擔心，她如何會不擔心？

    周明珊苦笑，別人不清楚，她自己卻知道，前世在宮里經歷了多少苦楚？

    即便有了之前那些教訓，可此刻若是再次讓她進宮，她也不敢確定能一直安穩無憂。

    前有心機深沉的蘇后，后有寵冠六宮的悅貴妃，還有手段百出的賈欣怡，一旦進了宮她們估計就只能是敵人了……

    她是真心不愿意再陷進那個泥潭里……

    穆煜廷的疑惑她明白，眼前的困難顯而易見，她卻不知道走捷徑，反而視若未睹。

    可穆煜廷卻不明白自己的驕傲，前世她舍掉了所有的尊嚴、自由……最終換來的也不過是一場空！

    今生，她不想再把自己的親事變成一樁條件或是交易，即便她知道穆煜廷言出必行。

    如果她這樣做了，不僅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一直苦心為她謀劃想讓她幸福的母親！

    穆煜廷的雙眸幽深，閃爍著莫名的光澤，“那你知不知道，我在清楚這些事情之后，有可能會改變主意？”

    周明珊點頭，她當然知道。

    即便是如定安伯蔣琨這樣的混不吝，還要想方設法討好皇帝，何況顯國公府世子！

    他可不是自己一個人，顯國公，徐太夫人，還有兄弟姐妹一大家子，他如何能不顧忌？何必為了一個女人來冒得罪皇帝的風險？

    心底泛起nongnong的苦意，她言不由衷道，“這是人之常情，也是小女沒有福氣！”

    “呵呵……”

    耳邊傳來一陣冷笑，“好一個‘沒有福氣’！”

    周明珊低著頭，用盡力氣掐著虎口，才勉強壓住喉舌之間的翻滾，她害怕自己會反悔。

    一陣袍袖拂動的聲音過后，等她再抬頭，眼前已空無一人。

    周明珊怔怔地站在原地，晶瑩的淚珠從她的眼角滑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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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6章 賭定

    周明珊站了好一會兒，等平復了心緒，才緩步回了后院。

    母親的情形很不好，御醫診脈的結果也一樣。

    她坐在床前，仔細打量著袁氏的面容，消瘦蒼白，毫無血色，像是朵枯萎的花。

    她有些無力，大夫也請了，御醫也求了，可母親還是日復一日地衰弱下去。

    想到張大夫那猶猶豫豫的話，周明珊就更泄氣了。

    “你娘心思郁結，要不是心有掛礙，早已撐不住了……”

    她很清楚母親為何心思郁結，可感情這種事她又能如何？

    別人勸的話都是別人的，自己想不明白便是說破天也無用。

    不知不覺間，淚水又打濕了衣襟。

    “福兒……”

    母親眼睫微顫，該是要醒了。

    周明珊忙忙地抬起衣袖擦干眼淚，擠出個笑容。

    “福兒，不要難過！”

    袁氏伸出枯瘦的手指撫上她的眼角，那兒還有殘留的淚痕。

    “別太為難自己了，人的命天注定，有了你和寧姐兒，娘已經很滿足了……”

    騙人！

    周明珊心底一陣陣發酸，若是真的滿足，又怎么會心思郁結？

    “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親事，唉……早知如此，上次就該答應了顯國公府的提親才是，這下又要耽擱了！”

    袁氏的話音越來越低，周明珊趕緊握住她的手，連聲道，“娘，娘，您既然知道耽擱了，那就趕緊好起來啊，福兒需要您，meimei也需要您??！”

    “是啊……”

    袁氏露出個溫和卻虛弱的笑容，卻沒了聲音。

    周明珊呼吸一滯，顫巍巍地把手指放到了母親的鼻孔處，直到感覺到指尖傳來微弱的氣息流動，幾欲停掉的心臟才又恢復了跳動。

    她長長地舒了口氣，母親只是又睡過去了。

    這些日子，袁氏清醒的時間只有昏睡時間的一半，三房上下早就做好了準備，以防來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