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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之聲從正中大殿傳下,聲音空靈飄渺不知從何發出。 孟扶搖卻只譏誚的笑了一下,淡淡道:“架子擺得不錯?!?/br> 她目光在那大殿側,燈光的暗影里瞄了一眼,隨即大步走了進去。 地面潔白,一地碎玉流光,孟扶搖一路過去,將她沾滿泥雪的靴子毫不客氣的擦了個干凈。 四面影影綽綽似有很多人,沉默在燈光的暗角之中,列出蒼青色的肅殺沉雄的大陣,那么多人,連呼吸都是整齊的,顯見訓練有素,然而孟扶搖連眼角都沒掃一眼。 戰北野也沒有,他只陪在孟扶搖身側,無論碧落黃泉,雖千萬人吾往矣。 如果沒有一生——多一刻也是好的。 “來者何事?”長階盡頭,飄出一個蒼青長袍的老者,以雍容空靈之姿,垂目下問。 孟扶搖昂著頭,腳下不停,淡淡道:“閣下是殿主否?” 那老者傲然道:“本座執掌夜叉部長老第七?!?/br> “沒聽過?!泵戏鰮u漠然以答,繼續向前。 “停??!”那七長老拂袖怒喝,臉色鐵青,“我神殿允你進門,已是破例,怎可如此不懂規矩,長驅直入我殿教宗大殿!” “長青神殿百年規矩?!泵戏鰮u站在低他兩階的臺階上,昂著頭,目光如電,看起來倒像是她居高臨下,“凡過四境者,皆為你神殿貴賓,并得殿主一諾之助,難道因為這許多年沒有人過四境,貴殿便將這規矩忘記了嗎?或者說,難道這等態度,便是神殿迎接貴賓的禮儀?” 那七長老怒極,目光森然道:“你算什么貴賓,你這妖——” “七長老?!?/br> 突然傳來一道淡淡聲音,聽不出年齡,也聽不出情緒,更聽不出到底是從什么地方發出來的,似乎近在耳側,也似乎遠在天邊。 那聲音并不高,也沒什么威儀,七長老卻立即噤聲,彎身退了下去。 孟扶搖看著前方大殿,目光平靜,仰起的下頜堅定細致,在蒼青色燈光的暗影里,像一柄秀麗而薄的玉刀。 大殿之巔,暗影之中,緩緩浮現金色長袍的身影,他出現得極為奇異,沒有身影閃掠沒有步伐移動,倒像從一開始便在那里,然后當黑暗被剝落,便現出神般的金身。 “孟扶搖,此來何干?” 真是會裝傻啊,我都被你殺過很多次了,還問我此來何干? 孟扶搖笑容譏誚,瑯瑯道:“來求殿主履行諾言?!?/br> 整個神殿一片沉默,沉默中有肅殺微涼的氣氛,不知道哪里,有隱約的細微聲響傳來,似乎還浮游飄蕩著美妙的音樂。 長青殿主的臉隱藏在暗影中,戴著眉目高古的黃金面具,金色鑲黑邊寬大長袍,目光比她還平靜,他久久的看著她,那眼神既不像看著仇人也不像看著陌生人,倒像是看見一個自己深自厭惡的東西,掙脫了重重圍困,不能甩脫的出現在面前。 然而良久之后,他淡淡道:“你有何要求?!?/br> 孟扶搖挑起了眉。 她賭對了。 老神棍果然還是很愛面子的。 她賭這些神棍向來以維持教宗尊嚴為第一要務,不會愿意當眾破壞百年來的規矩,她坦然直入,當眾要求神殿履行諾言,老家伙也只有先應著。 更重要的是,她目光一閃——神殿上方的暗影里,長青殿主身后,突然冒出了個紅紅的禿頭,雞蛋皮一般圓潤光滑亮光閃閃,笑瞇瞇宛如看媳婦一般看著她,正是曾經在扶風想要調教她,被她四兩撥千斤一一打回,最后和她結成革命搶劫友誼的雷動。 他身邊還有個月白衣裳的中年女子,神容清淡,面色如雪,看她的眼神卻不似雷老頭子親切喜歡,倒是頗有幾分不滿。 這位倒是沒見過,但是憑感覺,她想這應該是宗越那位和雷動頗有交情的師父,醫仙谷一迭,想到宗越她立時呼吸一緊——他怎么樣了?現在在哪?他師父既然也趕來了,他應該沒事吧? 不過谷一迭看她的眼光著實不友好,孟扶搖有點凄慘的想著,自己,其實就是個罪人吧。 雷動和谷一迭都和神殿有交往,兩人在五洲大陸也是極有威望的前輩耄宿,有他們在,公然賴賬的事,長青殿主是做不出來的。 淡紫的桐花在九儀大殿前浮沉,長青殿主立于玉階頂端,居高臨下的俯視她,看著這女子神容明亮,玉白微紅,雖然氣質風神和他想象中略有差異,更為光華明燦,但那風姿態度,宛然便是一朵亭亭的蓮花。 妖蓮。 創教祖師一生所愛近于癡迷,為此不惜以神力心血日夜培育,終逆天改命將之練出人身的,掌心蓮花。 她還是回來了。 數百年前險些毀掉神殿的妖物,終究還是踏上了長青神圣的土地。 說什么離開五洲,說什么欲待回歸,別說他不愿意送她走,便是送走她,誰能保證她不會因為哪次契機再次回來?到那時,他已不在神殿,難道便任這妖物再次毀掉神殿,攪亂世間? 數百年前因為她,創教祖師險些自毀也險些毀掉整個神殿,接魂地宮一場大戰幾乎折損了本教大多精英,走火入魔的祖師最后神力倒灌不足,也給歷代長青殿主留下了隱患,一場至今沒有消弭后患的大禍,全都因她而起。 如今他怎可讓她再回到他身邊,顛倒綱常,蠱惑眾生? 他百年來潛心修煉,一生中大多時間都在閉關,修為也是歷代殿主之中最高者,原以為這樣便可以克服來自祖師神力中的不足和危險之處,不想一番苦心,到得最后,還是不能擺脫宿命的獠牙撕咬。 那一日看見眉間慘青,他的心也瞬間化成慘青琉璃,落地錚錚。 飛升……什么飛升? 有誰知道從祖師開始,長青殿主代代成魔? 接天峰最后一月閉關,其實只是八部天王合力禁錮了創教祖師,那時他已經是魔王,而不再是世所仰慕的神。 這魔臨終悔悟,將神力傳給下代殿主,誰知道那已經半瘋狂的力量,如一枚危險的利刃,潛伏在各代殿主命運深處,或早或遲,當各代殿主眉宇間浮現和當年祖師一般的慘青之色,成魔之日,便已不遠。 二十余年前祖師轉世于無極國,他欣喜,也不安,喜的是解鈴終須系鈴人,祖師轉世意味著高懸于長青神殿數百年的陰云,終有機會可以驅散,不安的是,如果再遇那妖蓮,歷史會不會重演? 他為此日日推算,等待著那妖物返生之時,她果然回來。 然而她生辰八字明明已經推算得出,卻始終難覓其蹤。 不過很好,她自己來了。 只有收了這妖物的魂,永鎮地宮之下,懸于長青神殿頂端的噩夢,才能永久終止。 殺她,必須。 她富有一國又如何,她敢于出兵又如何?神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