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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夜看著他便不能不畫,再后來不畫便不成了,再再后來,那畫終于被路過的陛下看了去,于是他便知道……快要結束了,真的,快要結束了。 于是也便結束了。 所有人都一生苦難,無論善惡,所有人都在等著那個結束,等著咽下生死的滋味。 老路笑著,看著那雙漸漸恢復冷靜森然的眼,看著那自始至終穩定如石的手……那個捆在柜子里養到五歲的小女孩,終于長大了是嗎?她已經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用一雙素手挖出他的心,當年他的手摸過她的身體,如今她的手掏出他的心,公平。 他毫無留戀的向這個冷酷的世界再看最后一眼,然后準備讓自己倒下去,這樣站著,很累。 他的目光突然定住。 對面,那白衣的男子……那似陌生似熟悉的容顏,那頎長而獨特優美的身形,那雖遍身染血卻依舊令人感覺纖塵不染的特殊氣質…… 他! 老路突然顫抖起來,在顫抖的視野里浮出那第三幅畫,他畫了很多很多年,畫到須臾不曾忘記其中任何一個人任何一個動作神情,畫到即使時隔多年面貌有變他記憶依然纖毫畢現,他看見那畫中站在皇后身側的清俊少年緩緩走過來,走下畫面,走上面前這個白衣男子身體,最后合二為一。 他看見他立在梳洗床前,他看見他打開柜子,他聽見他靜靜道:“在你成為真正的強者之前,忘卻你所有的恨?!?/br> 是他……是他…… 老路伸出手指,指向宗越。 他從不再關風也沒有了生氣的齒縫里,抖抖簌簌的拼命擠字。 每個字都隨著胸膛里的血沫突突的冒出來。 他說: “……他……他是你……你的……” 孟扶搖突然抽手。 她的手從老路胸膛里,漠然的抽了出去。 維系老路說話直立的最后一點依仗撤去,那具承載了無數舊事和秘密的軀體,轟然倒地。 鮮血如蛇迤邐,順著地面那些被劈開的裂縫,無聲無息的鉆下去,消失不見。 生于塵土,歸于塵土。 一個一生葬于宮廷的太監,在孟扶搖一生里扮演了一個令她封閉自己黑暗角色,也許他并不是個壞人,只是畸形的命運讓他不可自抑的走上變態的道路,并最終涂黑了一個人的五年歲月,之后他用一生的時間來接受懲罰,直到此刻,最終的審判降臨。 屬于他的審判已經結束,無論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他從此不用再被強迫的畫畫。 而屬于別人的審判呢? “老路——”一聲凄慘的呼叫,那被鐵成看守的婦人奔了出來,鐵成擔心孟扶搖丟下了看守她的任務,于是她跑了出來,正好看見老路死的那一幕。 她撲過去,在老路尸首上哭得死去活來,喃喃訴說著老路生前的厚道善良,又咒罵殺了他的人心腸惡毒不得好死,鐵成聽得怒火中燒,上前一個巴掌打歪了她的嘴。 孟扶搖不動,連手上血都沒擦,只是冷冷看著她,又看著地上尸首,老路這種腌臜東西,還有這個婦人真心相待,自己的娘呢?美麗幽怨的許宛,一生里可過過一天好日子?而最終造成她悲慘結局的那個男人,高踞王座,守著那個惡婦,早已忘記了她的存在。 黃金牢籠造就一堆渣滓,渣滓們做下事來又不肯承擔,讓無辜的人在黑暗里無聲掙扎,一身血跡。 孟扶搖直立著,沒有表情,微微揚起頭,宗越走近她,她退后一步,這一步退得宗越僵住,冰雕一般的僵在了當地。 長孫無極沉默看著她,抬手想要拉過她,她微微一讓,長孫無極的手,落在空處,他并沒有將手立即收回,卻在半空中,微微蜷起手指,仿佛要抓握住那一份清冷的空氣,來撫平內心深處此刻驚濤駭浪,痛悔無邊。 孟扶搖只是靜而涼的站著,披一身也很涼,但是還不及她涼的月光,站著。 她此刻不想看任何人,不想看許諾回來找她卻最終沒有回來的長孫無極,不想看老路最后指認語意不明但是八成在當年的事中有份的宗越,她只是一分分的涼下去,在午夜的風中冰涼徹骨的想著,有什么可以相信?有什么可以依靠?那些愛著你的人,你以為此生他永不會負你,結果某個拐角驀然轉身,卻發現他們在對岸遙遙冷冷看你,而身前濁浪滔滔,不得渡舟。 原來,她,從來,都只是,一個人。 第十七章 相思如此 誰知道后悔的滋味。 誰知道相思的滋味。 誰知道在相思里后悔的滋味。 正如這長夜里風慢慢的涼,冰絲般的穿過掌心,像往事無聲無息的從記憶的那頭踱來,戴青色面具,一雙深黑的沒有眼白的瞳孔,那么冷冷的貼面盯上你,瞥一瞥,心便“咔嚓”一聲,裂了。 十余年不過一夢。 一夢里一襟余恨宮魂斷,年年翠陰庭樹。 一夢里十年凄涼,似清湖燕去吳館巢荒。 一夢里六朝舊事如流水,但寒煙衰草凝綠,一夢里舊游無處不堪尋,無尋處惟有少年心。 原來一夢。 他慢慢的轉動手中酒盞,在高樹之上,對著更高的月,遙遙一敬。 月色清涼,如這杯中酒液冷冽,清凌凌的在掌心中掠過,又像是那一刻她的眼神。 就著那樣的眼神喝下這杯酒,便生生喝成了苦酒,苦至此生未曾領略過的滋味。 十四年前,他亦品過那樣的滋味。 那一年他失了信,毀了諾,然而便失去了他的小小女孩。 那一年他在黑暗的柜子里邂逅她。 那一年他在床褥下尋著那朵小小玉蓮花。 那一年他聽見她說,她是含蓮出生的最高貴的公主。 那一年他迎著她的目光,她明明淚光模糊卻還給了他一個令他震撼的屬于成人滄桑而震撼的笑容。 那一年他將她放在膝上,梳她五年沒梳過糾結的發,很好的發質無人打理,滿頭亂生,他慢慢的理那亂發,心上也像長了葳蕤的草。 那一年他將她抱在懷里,裹在厚厚的披風里,五歲的孩子長得像三歲,輕得像一歲,抱著她像抱著一只幼貓,極其安靜而乖巧。 那一年他原本打算帶走她,然而他突然聽見師叔的聲音。 還隔著一個宮室的師叔傳音要他過去一下,見見玉衡,他便將她放回,準備見了玉衡再回頭帶走她。 走到一半看見八歲的女孩匆匆而來,神情欣喜而急切,他隱約聽說過這位公主對他很感興趣,曾經專門遣使到無極拜訪,致上問候,他對那樣的問候敬謝不敏,而那個年紀的他,還是少年,敬謝不敏便真的是敬謝不敏,不知道迂回婉轉不知道曲意逢迎,三十六計,躲為上。 他躲在宮墻之后,聽師叔和玉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