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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狼養大,有些鏤刻在生命中的野獸類的習慣即使歷經人世依舊無法更改——他脖子癢的時候會忘記自己有手,而是動物般用腦袋去蹭。 小七! 戰北野一伸手,抓住了那少年的肩膀。 正在沉思的小七不防他一抓,霍然回首就要發怒,一轉眼看見戰北野,嗷的一聲就撲了過來。 他撲得那么兇猛,像是要將戰北野從馬上撞下來,戰北野晃了晃,定住身形,彎身攬住他,想要下馬,小七卻死死抱住他的腿不放,埋著頭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戰北野覺得褲腳那里,小七靠著的地方,微微濕了。 那濕潤感越來越明顯,浸透了夾袍,直入體膚。 最后流進他心底。 戰北野低頭,看著那沉默的,扒著他腿的,努力壓抑仍然看得出肩膀微微聳動的孩子,看見他滿頭灰土,穿著兩個多月前已經不符合如今節氣的破爛衣衫,手上有因為做不慣勞作拿工具姿勢不對,磨出的血痕和老繭。 看見他什么都在改變,唯獨背上,仍舊死死背著那個鞭子,甚至連位置,都沒動過。 兩個多月……這個歷經拋棄、生命里只有他和黑風騎、卻被他再次無情驅逐的孩子,他渡過了怎樣的恓惶苦難歲月? 黑風騎沉默著,一個個水光隱隱的扭轉臉去。 戰北野仰起頭。 冬日蒼白的月光,照亮大瀚帝王堅剛英悍,從不為風雨摧折的眉目。 久久,眉目之間,緩緩流下蜿蜒的水滴,那水滴在微微憔悴的容顏上匯聚成溝渠,再悠悠滴落,滴入那無聲嗚咽的孩子凌亂的發間。 至痛,無言。 ※※※ 這一晚,異國枯葉飄零的長街之上,相擁而泣的人們久久佇立,直到冷風將那衣衫單薄的孩子吹得一顫。 戰北野立即脫下自己的大氅給小七披上,問他:“你現在住在哪里?” 小七怔了怔,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戰北野立即明白了,更加自責的嘆息一聲,道:“跟我回驛館?!?/br> 小七卻搖了搖頭,摸了摸袖子中李公公給的單子——他的事情還沒完成,他還要進宮去呢。 戰北野瞥見他動作,問:“你袖子里什么東西?” 小七道:“陛下,那是我在攝政王府認識的一位大叔,是個好人,我今天幫他典當了,得把他的銀子和當票送給他去,等我和那位大叔告別后,我再來?!?/br> 這段謊他撒得流利——前幾天王府里有個想出門溜號的小工,用的就是這詞,他記住了。 戰北野從沒想過這孩子流浪兩月脫胎換骨撒謊也會了,點點頭道:“記得過來?!庇置绦l讓出馬,給了他銀子才放他走。 他帶著黑風騎離開,走出幾步回頭看小七,那孩子捧著銀子孤零零站在長街上,仰著頭緊緊盯著他背影,月光將他影子拉得深長,鍍在青黑色的地面上。 戰北野鼻子一酸,掉轉頭時心想,這孩子吃苦了,等他回來,好好補償他…… 他在驛館里等小七,卻沒等到他回來,連紀羽安排著跟隨小七的密探,也因為一時松懈,將他跟丟了。 命運在每個轉角,都自有安排。 ※※※ 第二日,當小七揣著單子,茫然不知可怕前景在等著自己,走向宮人司的時候,軒轅新后“宇文紫”,迎來了她入宮以后的第一個重要事件。 新后初立,各宮請安。 孟扶搖心情煩躁,決定要讓軒轅家的女人們速戰速決,她磨刀霍霍,準備殺雞。 軒轅旻以為她要殺雞給猴看,先給后宮一個下馬威,孟扶搖吸著氣,笑出白森森的牙齒:“不存在殺雞給猴看,如果不乖,那么沒有誰好命做猴子?!?/br> 她一字字,森然道: “都是雞!” 第九章 彪悍皇后 大清早,軒轅后宮里鶯鶯燕燕大多都起了身。 這個大清早,非常之早——丑時末也。 沒辦法,因為新后傳下懿旨,她寅時要起來做運動,做完運動后大抵要洗澡休息下,大抵她休息的時辰就是慣常的辰時請安時辰,那可不成,她老人家睡覺比較重要,所以,娘娘們,你們就別睡了,反正以前沒皇后的日子,你們懶覺睡得也夠多了。 于是素來習慣太陽高照再起床的各宮妃嬪,萬般痛苦的掙扎著,丑時就得起身,梳妝還要一個時辰呢,等于一夜沒睡。 當然,正如在任何時代都不缺乏腦殘和叛逆一樣,軒轅后宮自然也有特立獨行拒絕媚俗的時代先鋒人物。 該時代標兵人物系在新后進宮之前最受寵愛的賢妃是也。 賢妃高氏,軒轅開國重臣之后,異姓王西平郡王之女,此王爺以深明大義,眼光靈活著稱,身為原文懿太子親信,掌握文懿太子諸般緊要事務,一轉身便賣給了軒轅晟,然后,還是親信。 攝政王對高氏家族自然恩寵有加,連帶高賢妃在宮中也隱然六宮之主,橫著走路,鼻子看人,她身邊宮人一茬茬割韭菜一樣換,換下來的那些,不是死了,就是打發進浣衣司之類的苦地方,以至于宮女太監一聽說要進景春殿,就像被賜了鴆酒,趕緊和友好同伴執手相看淚眼,殷殷永別。 宮中上下受賢妃欺負已久,新后入宮,自然少不了趁機吹吹風,指望著這位據說性子很烈的新后出手整治,新后似睡非睡聽了,淡淡答:“哦?!?/br> 眾人失望——原來也是個擺設。 初次覲見皇后,按說是爬也要爬來,偏偏賢妃前一日派了個宮女來,說身子不適,改日來給皇后jiejie請安。 當時孟扶搖聽了,笑笑,道:“告訴你主子,有病就該治,去罷?!?/br> 宮女回去原樣復述了,盛裝麗服的高賢妃,正閑閑立在窗前賞花——她的宮中有專門的暖房,由國內頂尖花匠專程每日進宮培育,那些錯開時令的鮮花常常開在她銀紅蟬翼紗名貴窗紙前,和一室錦繡爭奇斗艷,賢妃娘娘不用起身,就可以在自己的寢殿內聞見寒冬臘月不可能聞見的各色花香。 不過她今日心情不太好——她最喜歡的牡丹花,花匠卻沒法子令其開放,于是她一怒之下,把花匠做了花肥,命令太監們再去找一個好花匠來。 宮女轉述皇后懿旨時,她翹起唇角,冷冷笑了下,伸出戴著藍寶石甲套的手指,輕輕掐下了一朵好不容易培育的綠菊。 她慢慢將那珍貴的菊花在手中一瓣瓣的撕扯,直至扯成光禿禿的花桿,才淡淡道:“算她識時務?!?/br> 然后她去睡覺了,明早她準備和平時一樣,辰時末再起。 丑時末,各宮嬪妃都已到了皇后寢宮崇興宮,貴嬪以上的,在外殿有個座位,嬪以下的,只能在庭院里跪候,冬夜沉沉,天色將雪,頂著寒風跪在穿堂里,只把一群養尊處優的后宮女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