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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將那個如麻袋一般的軀體踢了出去,那沉重的軀體被踢得飛出數丈,在雨地上一滑數丈,淹沒在水泊里。 淡紅的水流在地面上到處蜿蜒,那些血和平常人一樣顏色,似乎沒有因為死者身份的驚人而有所區別。 十強者之一,名動天下垂三十年,屬于傳說和傳奇的人物煙殺,竟然于這樣一個最平凡的雨夜,死于陋巷,死于一個年僅十八歲的少女手中。 這一戰如若有人眼見,必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過還是有人親眼看清楚了一切,前方黑暗處,燕驚塵緩緩回首,眼神里一片黝黯——他看見了整個對戰過程,從煙殺出手到中埋伏到孟扶搖對戰到煙殺被殺。 他怔怔站在那里,不敢置信的望著那一片黑暗的虛無,似乎什么都沒看見,卻又似乎看見了命運的森涼和仁慈。 他微微仰頭,看著雨中拄槍而立,一手持刀含笑回望的少女,她衣袂和長發飛揚,纖秀筆直的身影如天之神女,周身的氣質溫暖又凌厲,沒有盛氣凌人的傲然,卻依舊令人覺得光芒璀璨不可逼視,令人覺得自慚形穢不可靠近。 不可靠近了……他曾經的孟扶搖。 他仰望著她,自真武之爭她展示“破九霄”之后,再一次感覺到了距離的遙遠和緣分的冷漠,那個女子,那個立在光影中的女子,從此成為他生命里的高懸的畫卷飄搖的燈光,他看得見那般高而遠的美,卻永不可觸及。 她已走得,離他太遠。 哪怕他不惜此身,哪怕他陷身污穢,哪怕他犧牲一切,他那般奮起直追,卻最終不配摸著她的衣角。 她生來該屬于人世巔峰,那高處俯瞰威凌天下的絕頂,玄元山上那場愛戀,只不過是命運給他恩賜與她一遇,他竟沒有機緣奢求更多。 那些相思的胭脂扣,扣住的始終是注定被遠遠落下的自己。 他的目光,緩緩落在雨巷里煙殺的尸體上。 那是他的師傅,他的恩人和仇人,他以為自己一生都不能脫離他的需索和羈絆,如一生不能擺脫那些暗夜低靡污穢的痛苦,然而今日,因她的手,他解脫。 他解脫,他知她的苦心——她殺了他的妻,再殺他的噩夢以補償。 這般恩怨分明而又悲憫其中的補償。 而他,從此后,是繼續纏繞著痛苦,還是放開著忘卻? 燕驚塵立在雨中,衣衫盡濕,他看孟扶搖放下槍,看孟扶搖抬起頭,看孟扶搖的目光帶著他從未見過的笑意,落于對面屋檐上那個觀戰的男子,她眼神溫軟而快樂,一笑間神光離合。 而那個男子,撐著傘,微微傾身淺笑下望,看她的眼神沉靜而包容,博大如四海宇宙。 那相視的一瞬。 燕驚塵突然覺得自己在無限度縮小,縮成了天地間浮游的微小塵埃。 他默然立在雨中,最終慢慢的走向煙殺的尸體,他和孟扶搖擦肩而過,沒有回頭,只是蹲下身,抱起了煙殺尸體。 那蒼老的身體在他懷中徹底松弛,再不能給他造成任何傷害,而那些糾纏愛恨,終將如這老去rou體,歸于塵土。 燕驚塵抱著煙殺,站起身來,無論如何師徒一場,他有責任葬了煙殺。 他抱著煙殺一步步遠去,自始自終,沒有回頭。 孟扶搖立于原地,看著那人的背影漸漸沉入黑暗,眼底平靜而光芒閃爍。 燕驚塵,恩怨今日終了,但望你走好以后的路。 身后,鐵成他們在收拾那些鐵板碎片,這一帶的民房,其實都早已被孟扶搖買了下來,在更遠處圈了圍墻禁止人進入,并在夜間趕工,生生在一條寬巷子內布置了這個鐵板制造的假巷子,這個巷子,整個就是一個機關,孟扶搖佯醉在墻上扒扒在樹上伏伏,其實不過是在一一啟動機關而已。 而在磐都郊山上養傷練息剛剛趕回來的煙殺,一回磐都就已經進入了她的視線,她買醉尋歡,等他也已很久。 天時地利人和,一樣也占不著的煙殺,如何能夠不??? 一柄天青色的油紙傘輕輕移上她頭頂,遮擋了那方潮濕的天空,傘下那人宛宛笑顏,溫柔和煦涂亮了森涼夜色。 孟扶搖仰起頭,對他露出塵埃落定的笑容。 ※※※ 天煞千秋七年,八月初三,夜,天煞大將占克己大軍夜渡沂水,試圖偷襲蒼龍大軍,卻被根本沒睡嚴陣以待的戰北野當頭一擊,泅水而來的敢死隊從岸邊冒頭時,迎面便撞上黑風騎森涼鐵黑的長槍之尖。 八月初三,夜,十強者之一煙殺被殺,死訊震動天下,消息傳到其余幾位十強者耳中,人人震驚,其中那一對追逐三十八年的愛侶互視一笑,都同時想起落鳳山上那個強悍而堅忍的少女。 滿頭銀發的美麗男子,慢慢說了句日后全天下都不斷傳揚的話。 “這只是個開始?!?/br> “十強者君臨天下的時代終將過去,而新的超越者,終于誕生?!?/br> ※※※ 下一個目標,戰北恒! 天煞皇族早先子嗣是不少的,但是在長久的政治傾軋中,漸漸凋零,老二老四老八老九,統統都英年早逝,戰北野如果不是他那個深謀遠慮的睿智外公,早早將他外放到葛雅,只怕也早已尸骨無存,當老三戰北奇死于長瀚山,現在戰南成身邊剩下的,只有一個戰北恒。 作為戰南成身邊存活最久甚至還頗受信任的唯一皇子,戰北恒自然不會像表面展示出來的這般平庸無能,據孟扶搖對他的觀察,此人陰柔jian狡,城府頗深,而且,很能忍——雅蘭珠曾是他定親的妻子,生生拋掉和他的婚約追逐戰北野,她自己成為天下笑柄的時候,他又何嘗不被連累?然而這個恒王,真的很恒,不僅若無其事同意退婚,甚至退婚后再見雅蘭珠也當陌生人,真武大會兩人見面,戰北恒一點不豫的神色都沒。 這樣的一個人,留著是個禍根,他在,孟扶搖就算殺了戰南成,也有可能是給他做嫁衣裳,所以孟扶搖早已決定了,要殺戰南成,先宰戰北恒。 至于殺他的方式,借刀! 現在孟扶搖是戰北恒手下將領——戰北恒代管天子御營,是孟扶搖直屬上司的直屬上司,他圣眷隆重,門庭繁華,日常拜會求門路者絡繹不絕,以至于門口的石獅子因為經常被等候的各地官兒倚靠摩挲得黝黑錚亮,干脆換了一對鐵獅子,號稱鐵獅之門王公,像孟扶搖這樣的下屬的下屬,恒王殿下是不會有空理會的。 孟扶搖上門拜會三次,三次都被鼻孔朝天的門政留下拜帖,人卻沒見著,她也不急,回來和長孫無極說起,說這家伙恩寵這般重,也算皇朝異數,長孫無極卻道:“戰北恒近來的恩寵是否猶重些?” 孟扶搖想了想,說:“是哦?!?/br> “由來鮮花著錦火上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