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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實,是太高明了! 陳釀倒吸一口涼氣,背脊忽而一身冷汗。 金人,遠比他想象的更可怕! 他心中暗自思忖,待到了應天府,定要想法子上疏。否則,待金人做大,那才真個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一旁的七娘見陳釀久不言語,神色亦有些僵硬。 她行上前去,遂道: “釀哥哥,可是身子不適?” 被她一喚,陳釀方才回過神來。 他低頭看向七娘,只見她目光清澈,似乎還是個沒有心事的孩子。 他一時心下感慨,這樣就很好。她縱然懵懂無知,也好過日日沉浸在國破家亡的憂思里。 陳釀緩了緩心神,方道: “沒事,不過是渡口有些涼。蓼蓼冷么?” 七娘含笑著搖了搖頭,遂道: “那咱們進船艙里吧!” 陳釀點了一下頭。進船艙也好,總是不該看這一泓春水的。 偏到此時,他方才明白,李后主那句“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是怎樣的分量! 二人相護攙扶,正轉回身子,卻見鄧容君打了簾子出來。 她一手扶著粗布簾子,蠻腰半彎,只亭亭立在船艙口上。 初見時的羞怯,已褪去不少。昨日一同施計,一同想法子渡河,她心下對兄弟二人亦多了分親近之感。 尤其七娘,不似陳釀又冷又悶,自然更得小娘子歡心。 鄧容君朝他們微微一笑,遂喚道: “陳郎君,祁郎君,母親在艙內背了餅,且請一同用飯吧!” 陳釀與七娘聞聲,已然覺著饑腸轆轆。二人相視一笑,方隨她入了船艙。 ☆、第三十九章 木蘭花1 幾人進得船艙,只見鄧夫人已然捧著幾張熱氣騰騰的炊餅,笑得很是慈藹。 自經了昨日之事,她待眼前的兄弟二人,早不似先前那般防備。 且不說一表人才的陳釀,便是那位娘里娘氣的小祁莨,亦變得可愛俏皮起來。 鄧夫人想著,幾人萍水相逢,她身為長輩,在日常起居上總該多照拂著兄弟二人。 況且,那兄弟二人于自家母女兩次施恩。在這兀自茍全的亂世,到底太難得了! 鄧夫人遂微笑著喚道: “孩子們,折騰一早了,都餓了吧?” 七娘雙手掩上自己的肚子,看了看鄧夫人,又看了看陳釀與鄧容君,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鄧容君見她靦腆,遂上前去,遞了張炊餅與她,又含笑道: “祁郎,且用吧!” 七娘伸手接過,道了一回謝,便隨著眾人一同在艙內坐下。 陳釀亦拿起一張餅,只道: “不想在行船之中,還有熱食可用,難為鄧夫人了。我兄弟二人在此謝過?!?/br> 鄧夫人見他頗是有禮,客氣之中,卻沒有拒人千里的生疏,很是受用。 她遂笑道: “不打緊,不過是同小船工借了火,烘過一回,不費什么力的?!?/br> 她雖如此說,可座中之人誰不知曉她的身份?堂堂開封府尹的母親,大宋欽封的命婦,竟淪落到自己動手烘餅的地步! 著實,太讓人感慨萬分了! 鄧夫人經了這些事,自己的心態倒比旁人更加平和。左右,這般日子只需忍得一時,待回襄陽也就好了。 她家在襄陽還有土地產業,總不至一朝落敗,便翻不起身。 只是,那被俘北上的兒子……哎!不提也罷! 鄧夫人忽有些莫名的難過,卻又有些意外的慶幸。所幸,老天還給她留了個女兒。 不過,沒了為官兄長的庇護,日后她若嫁至別處,也總叫人放心不下。 鄧夫人悄然嘆了一聲,正要拿水吃,忽地抬頭,見了正吃餅的兄弟二人。 她心下猛一個激靈,忽生出一番盤算。 鄧夫人自取了一碗水,遞與陳釀,看著和和氣氣的,只問道: “陳小郎君,說來,你們自汴京逃出,家中可還有人?” 陳釀維護著七娘的身份,也不好多說,只敷衍道: “唯有兄嫂二人尚在揚州。此番正是先往應天府,再轉至揚州去?!?/br> 鄧夫人聽聞這話,心頭有了底。 兄嫂再親,總不能跟一輩子的。陳釀這等才學,他自己不也得成家立業來? 鄧夫人又問: “還未曾請教,府上是在何處高就?” 陳釀遂道: “不過做些酒肆營生,夫人見笑了?!?/br> 鄧夫人心頭一沉,不料竟是商人之子!難怪,他對昨日那經商行騙的手段,看得如此明白。 不過,眼下的境況,又哪里由得她們計較身份門第? 座中俱是亡國之民,落魄之眾,同是天涯淪落人罷了! 鄧夫人又將陳釀上下打量一番。商人之子也好,若門第太高,只怕此事難成。 她神情越發慈愛,對著陳釀,只像對著自家孩子。 七娘一面吃餅,一面看著他們。鄧夫人確是比此前誠摯了許多,尤其待陳釀,更是好得有些刻意。 那般示好的模樣,七娘只覺熟悉萬分。五哥還未成親時,汴京的夫人們便是如此看他的! 思及此處,方才還饑腸轆轆的七娘,只道有些食不下咽。 陳釀飲過一口水,見她一副停杯投箸不能食的模樣,心下奇怪,遂問: “怎的不吃了?適才不是還喊餓么?” 七娘看他一眼,忽也有些不想理他,只兀自糾結著自己的心事。 鄧夫人看著她笑了笑,只道: “小祁莨,你可去過襄陽么?” 七娘聞聲,看向鄧夫人,只覺她笑得不懷好意。她遂兀自搖了搖頭。 鄧夫人方接著道: “襄陽可有趣著呢!你若有心,不如讓你哥哥帶著你,去我們襄陽住些日子,可好?” 七娘心下一緊,怎的還要拐釀哥哥去襄陽? 她撅了撅嘴,只冷言道: “不好!我們揚州更有趣些!” 鄧夫人一時有些訕訕。這小祁莨,瞧著也十五六的年紀了,怎的說出的話任性驕縱,還與孩子一般! 當真與他那姓陳的表兄沒得比! 陳釀也不知七娘鬧什么脾氣,只微微斥道: “祁莨,怎么同長輩說話呢!鄧夫人不過與你說笑來!” 七娘也不看陳釀,只別過頭去,心中早將他罵了千遍萬遍! 傻釀哥哥,笨釀哥哥,蠢釀哥哥!那鄧夫人分明是打你的主意,偏你自己渾然不覺! 鄧夫人只當七娘孩童心性,自不與她計較,轉而向陳釀道: “孩子思念故鄉,也是常事。不過,老身卻并未說笑,是誠心邀你們來襄陽住一陣子呢!” 七娘拿余光看著鄧夫人。住一陣子?只怕住下便不讓釀哥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