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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我吧?!迸c沈浩允對峙的人,不是何寄,是林凈秀。 林凈秀站在朝風閣的石階之下,仰頭望著他,伸長的脖頸像幼細的花莖,在漸漸濃郁的暮色間愈發單薄。 “娘,我也是你的兒子,為何你卻厚此薄彼?你可以用自己的命來救她們,卻恨不得我死?”沈浩允問她,又伸出手,“你看,我和你一樣了,我不是怪物了,為什么,你還是不肯認我?” 他很平靜,與手上躥動不安的火把成了鮮明反比。 “怎么回事?”卓北安上前先問何寄。 “我到的時候她已經在這里阻止沈浩允縱火,里面關著她的兩個女兒?!焙渭暮唵谓忉?。 卓北安點了點頭,默不作聲觀望全局,沈浩初已上前低聲嘶啞道:“我在這里穩住他拖延時間,你想辦法救人?!弊勘卑舶档懒寺暋昂谩?,悄然退開。 “是,是我的錯,你認你,你把她們放了,我來陪你!”林凈秀紅著眼眶道,腳步朝前小心翼翼邁開。 沈浩允將火把一歪:“別過來,過來我就點火?!?/br> 林凈秀的步伐立刻停止:“你怎樣才肯放手?” “放手?事已至此,我還有放手的可能嗎?”沈浩允居高臨下看著朝風閣前密密麻麻的人,笑出一抹凄厲,“不如你來告訴我,我要怎么放手?我從記事開始就被你們關在不見天日的高塔里,和另一個怪物在一起,他清醒的時候只會在我耳邊說你有多好,他有多對不起你,發瘋的時候就會毒打我?!?/br> 他眼眸里漸漸有了赤紅的血絲,清秀的臉龐變得猙獰:“我想見你,我的母親,你那么好那么善良,可你卻沒來見過我,我想如果他死了,你就會出現吧,也許你會帶走我,所以……我把他推下塔。你果然來了,和我想像中的一樣美……” 他想起初見林凈秀時的心情,那是他的母親,美麗溫柔,聲音細細輕輕,是開在陽光下的芍藥花,他怯生生地喊她“娘”,可換來的卻是塔門落下后她甩落的巴掌與尖銳的聲音——“不許叫我娘!”。 他的母親,不愿認他。 她說她對不起三爺,有他這樣的怪物孽子,每次看見他,她就會想起不堪的從前,她恨他。 “老太太說她對不起我那怪物父親,父親說他對不起母親,母親說她對不起三爺,對不起兩個meimei,可是誰對不起我?為什么要生下我?為什么?”沈浩允的質問,并不大聲,卻挖入人心深處。 他在黑暗中呆了二十年,每一天都在想為什么?可最后才發現,每個人都有原因,只有他沒有,他生而為錯。 被綁在朝風閣里的老太太喉嚨發出“嗬嗬”聲音,眼眶里的淚水像要填滿臉上每道皺褶。 一步錯,便步步錯。 可當初不該留下沈從山嗎?那也是她的兒子,也是個活生生的人呀。 那么,從哪里開始錯的? “他!”沈浩允忽然指向喬宜松,“他告訴我,你們都對不起我!我才是沈家的嫡長孫,沈家的鎮遠侯,如果我生在這里,我就能做很多我想做的事,娶我想娶的姑娘,而不是帶著她顛沛流離、食不裹腹?!?/br> 秦婠站在人群之后,扶著她的人已經在顫抖,她聽到明煙細細的哭泣,而沈浩允沒有發現明煙的存在。 林凈秀聽到“喬宜松”三個字,猛地轉頭,看到年近五旬、兩鬢花白的男人,很是陌生。 “你為何要讓他回來……”她喃喃地問他。 “阿秀,你不是想報仇,我讓他回來幫你報仇?!眴桃怂蓲炅藪?,沒掙開鉗住自己的手,“你不恨沈家嗎?不恨他們將你我拆散……” 林凈秀仰天笑起,刺耳的笑聲扎得人耳朵疼:“喬宜松,你活了半輩子,還沒一個幽禁二十年的孩子看得透。沒人將你我拆散,我也從來沒有恨過這件事。我只恨,恨這偌大沈家人心如鐵,害得三爺一夕殞命;我恨老太太嘴上慈悲手持屠刀,生生將女兒從我身邊奪走,那是我和三爺的女兒,可我卻從來不能抱她們看她們,多說一句話都怕害了她們,看著她們在沈家仰人鼻息過活卻什么都做不到,就像當初眼睜睜看著三爺咽氣;我恨,恨你們每個人都活得肆意快活,只有我,日日夜夜在地獄煎熬。浩允,你被囚在塔內二十年,我一樣被禁錮在這里二十四年?!?/br> 沈浩允不說話,手里的火把被風吹得躥動不發,身后朝風閣里的沈芳潤和沈芳善卻已紅了眼眶。 “阿秀,我不知道……”喬宜松不曾想到過這個答案,他總以為,那個柔柔弱弱的女人,一直在等他,哪怕他一次又一次的離開。 “不要這樣看著我,我沒有虧欠你!你也不必口口聲聲為了我好!你有很多次機會帶我走的,二十四年前,你沒帶我走,我理解你,理解你想要找出真相的心,可二十四年后呢?你早就可以帶我走,可你沒有,你讓我留在沈家,繼續報仇,不是嗎?你像蠱惑浩允一樣慫恿我,一步一步,按著你的計劃為你鋪路?!绷謨粜憷淅湫ζ?,再無溫柔可言,那神情竟與沈浩允有些相像。 “不是的,阿秀,我只是,只是想要爭取更多一些,讓人無法再欺凌我們……我需要這些東西……”喬宜松突然變得蒼老,隔了二十年的時間,他們早已無法認識彼此。他不愛她嗎?不愛她又怎會牽掛了二十年未娶?可愛她嗎?愛她又為何明知早就能助她脫離苦海,卻還留她在此煎熬? 他處心積慮說服江南王出手,不正要借江南王的力量替她和自己報這個仇,可到了最后,為何全都變了? 沈浩初看了眼沈浩允,發現他有些怔忡地聽著二人間的對話,便開了口:“三嬸,你與喬宜松很早就開始設計報復沈家了?” “呵,沒有他,我一樣可以。人心太好蠱惑,每個人都有所貪求。你以為你二嬸為何對你和沈浩武那么好?因為她想養廢你們,而這個主意,是我告訴她的!”林凈秀看到沈浩初的眼色,瞄見卓北安的人暗暗往屋后去了,她心領神會,也不再隱藏,說起這些年的事。 “就那么殺了你們,太便宜你們了。什么百年望族,功勛世家,我就要你們從芯子里爛出去!”這個仇,她不急,她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耗,讓他們自相殘殺,就像他們對沈從溪的無動于衷那樣,一點點腐朽而敗。 宋氏的私心太重了,她只要在偶爾的交談中稍加提點,宋氏便能從其中摸出脈絡,一點點地教壞沈浩初,再輕而易舉地挑撥他們的祖孫感情,他與小陶氏的感情…… 她不聲不響地呆在沈家,將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慢慢地磨著他們,也磨著自己的早就枯萎的時光,直到五年前重遇喬宜松。 他將黃氏安插進沈家,開始與她有了里應外合的復仇,而這個復仇,從沈家這一代的鎮遠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