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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脫,不過他可以肯定,這世上不會有第二人會在他死后砸爛他的靈堂,說他沒死,說要找他,然后真就不管不顧地去了——仿佛超越了生死。 而生和死,卻是他這輩子都跳不出的桎梏。 別人是向死而生,他卻是生而向死。 外頭她的聲音傳來——“卓大人請諸位入內?!倍虝旱淖呱癖淮驍?,從他問出問題到現在,不過須臾瞬間,他們沒有更多的時間來思考這些比案情更錯綜復雜的感情。 說開也好,明白了,才能將執念松開。 ———— 暮色重重降臨,漸又轉為濃厚夜色,黑暗籠罩了天地,外間一切嘈雜都被摒棄,更鼓不知敲過多少響,茶碗的濃茶一碗一碗地添,燭火下發紅的眼眸不知疲倦在看著褪了色的墨字,額上的汗滑到鼻尖,不經意間滴到紙上,渲開一抹灰淡的水漬。 “要是累了,你去歇歇吧?!弊勘卑部吹角貖昧θ嘌?,一雙眼紅得像兔子,不禁道。 “不累,就是眼睛疼,我撐得住?!鼻貖弥\墊直接會在地上,身邊全是卷宗,像被埋進紙堆里。 二十年前的兆京罪案卷宗,就算是卓北安已經將年份鎖定到三年,這卷宗仍是不小的數量。兆京是京城,雖說天子腳下律法森嚴,但人多的地方畢竟矛盾就多,小偷小摸、爭搶傷人這類案子數不勝數,何況有一部分卷宗還被燒殘,找起來更加困難。 幾個人通宵一宿,分工合作,看過的卷宗都按年份日期排列整妥,撂得像小山一樣高,沒看過的卷宗還凌亂地堆滿半間屋子。秦婠回答過卓北安的話后屋里就再無聲音,只有沙沙翻書聲,燭火爆了燈花,小廝第三次來剪燭芯、換上新蠟,屋里的人都是習以為常的模樣,想來是常常如此。 秦婠不禁看了眼卓北安——長期如此,他這身體受得??? 閃神不過瞬間,她飛快又低頭繼續,才看了兩行,忽見有人捧著卷宗欣喜若狂地跳起來,直嚷:“大人,是不是這份卷宗?” 卓北安已接過他遞來的卷宗,秦婠則將滿手灰墨在衣上蹭了蹭,沖到卓北安身邊,踮起腳看去,卓北安迫不得及將卷宗拿得低點,讓她一起看。 這是二十五年前的一份卷宗,卷宗內只有兩張薄薄的紙,宣告了一個人的罪狀。 犯事者名為喬義,年十九,兆京慶喜莊人士,鎮遠侯府佃戶,因對當年租稅不滿,故聚眾鬧事,爭斗中打死主家護院一人,打傷數人,因而被判流放西疆。 “這個戳是什么意思?”秦婠將幾行字來回看了兩遍,指著上面的一個紅戳問道。 紅戳正中,是個“逃”字。 卓北安翻到第二頁,道:“這是在逃犯人的意思?!?/br> 果然,第二頁上寫著,喬義于流放西疆途中打傷押送衙役后逃跑,去向不明。 “這戳未消,便說明此人沒有抓捕歸案?!彼丫碜谶f給秦婠,又向眾人道,“在這卷宗附近找找,有沒有同年慶喜莊的其他案子?!?/br> “是?!北娙祟I命。 秦婠捧著卷宗蹙眉道:“喬義逃跑后去了清州,改名喬宜松,這說得通,但他安排黃氏入沈府,挑起沈家混亂,看著卻不像只是替江南王行事這般單純,更像是挾帶私心報復的行為,借江南王之手除去沈家人。難道只是因為沈家害得他被判流放?他的家人呢?” 卓北安已接起另一份卷宗,翻了翻便遞給秦婠:“你再看這個?!?/br> 秦婠放下手卷宗,接下他遞來的看起,一閱之下,眉目立凝。 這是與喬宜松那份同年的卷宗,只早了一個月,是起yin辱案,被害人為林氏小女,年方十七,同為慶喜莊佃戶之女,不過這個案子沒有兇手,卷宗上只寫明被害人自愿銷案,不再追究,然而,報案之人寫的卻是……喬義,林氏小女的未婚夫。 “這……” 秦婠捂住嘴,腦中浮起老太太說過的每一句話—— “從山不止身有畸缺,性情也很古怪,一時平靜,一時發瘋,若發起瘋來,庵里的人根本制不住他……” “從山長到成年,我與侯爺商議著也該給他尋房媳婦,所以從人牙子那里悄悄買了個丫頭,許給從山?!?/br> “沈浩允的母親生完浩允沒多久就病故離世了?!?/br> 慶喜莊,喬宜松,yin辱案,林氏小女,姓林啊…… “大人!”屋外有人提燈而入,“應天府的李主簿醒了?!?/br> 卓北安立刻往外走:“走,過去看看?!?/br> 秦婠忙將卷宗放下,將滿心驚濤駭浪收拾,跟上道:“我也去?!?/br> 卓北安沒有阻止。 ———— 李品直挺挺躺在床上,雙手雙腳都敷了層碧瑩瑩的藥膏,沒有敷繃帶紗布,被火灼傷的皮膚焦黑滲水,看著嚇人。屋里有股怪味,混和著草藥的氣息,沖鼻而來。秦婠揉揉鼻子,看著那嚇人的灼傷陣陣難受,卓北安上前兩步,站到她左上方,將目光擋住,低頭輕聲道:“李主簿,可能說話?” “啊……可以……”李品的嗓子經火燎之后沙啞難當,不過幸而他被救出得及時,頭面無礙,只是四肢在逃命過程中受了傷。 “本官乃是大理寺少卿卓北安,來問應天府文書庫失火一案,你莫慌莫怕,一切有本官在,本官必將縱火行兇之人抓住,還你一個公道?!弊勘卑惨娎钇仿牭健笆Щ稹倍謺r陡然激動地瞪眼,喉嚨里也發出混濁痰音,不由安慰他,又朝旁邊人使眼色。 立刻就有人拿著干凈的帕子沾了水按到他唇上。 “你慢慢說,別急?!弊勘卑沧角貖醽淼囊巫由?,柔聲問李品,“李主簿,失火當夜,可是你一人在文書庫值夜?” “是……”他嘶啞緩慢開口,“文書庫懼火燭,日夜都有人當值,那夜恰是我值守,我記得清楚,我巡完庫房,已確認無火險隱患后方鎖庫回值夜房內小歇。那夜不知為何,我覺得人特別困倦,昏昏思睡,可是腹內又絞痛難耐,約是白日吃了井水湃的瓜,故而我睡不安穩,煩躁非常,幾次起夜去茅房。最后一次起夜回來,我正好撞見有人鬼鬼祟祟從文書庫里出來,而文書庫內正火光大作,我心一急,就嚷了起來,豈料那人跳過來就往我后頸砸了一下,我便人事不知,醒來后就在這里了?!?/br> “你暈過去后被人拖回了值守房內,文書庫的值守房與文書庫連在一起,若是失火很快就會蔓延入值守房,那夜恰逢本官命人暗中潛守應天府,故才及時發現異常,將你救回?!弊勘卑不卮鹚?。 如此說來,已十分明顯,縱火之人連李品都不放過,想殺人滅口,所以才將人又拖回值守房,到時候只說是他當值時玩忽值守,引發大火,便罪狀全消。 他會昏昏思睡,定是那屋里有什么被提前動了手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