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口, 臉上還帶著幾分沒搞清楚的云里霧里, 眉間堆積著的都是疑惑, “于總，他們一定要讓我帶他們過來, 我……”

    于念朗沒讓她把話說完, “嗯，謝謝你?！?/br>
    “所以這是？”

    “嗯？”他微微側了側腦袋, 從鼻間發出一個長長的, 柔軟的音節，眼神隨后投映過去, 一如往常溫文, “沒什么，人是我殺的, 他們沒找錯?！?/br>
    蘇紅一瞬間臉色鐵青，身體晃了晃，像是隨時都要倒下去，卻強撐著站住了，從齒縫里艱難地擠出一點笑容來，“于總開什么玩笑呢，我聽不懂?！?/br>
    于念朗笑笑，“金鵬，郭雄川和吳逍遙都是我殺的，這有什么聽不懂的?！?/br>
    眼看著蘇紅就要暈過去，韓耀寧趕緊上去把人扶住，連拉帶拽地弄出了門。

    于念朗一挑眉，“你們沒告訴她？”

    “沒有?！泵C海說，“她有什么一定要知道的理由嗎？”

    “這倒是?！庇谀罾收f，拿起手邊的一雙鋼筷撥了撥茶碗里的茶葉，“你們想問什么？”

    他這樣態度坦然，讓一旁坐著的顧少茴稍微有些訝異，不由轉頭去看肅海。后者卻不為所動，面上仍舊是一派冷若冰霜，“從頭說吧?！?/br>
    “也好?！庇谀罾什灰詾橐?，笑了笑，“二十二年前，我父親和其他三個人一起去南方找工作，那時候通訊也不方便，經常是好幾個月才能打一通電話，我最后一次接到他的電話，是他打到了校長室，跟我說要好好考試，他在外面找了一份輕松又賺錢的活，再過一個月就能回來了，到時候會給我買娃哈哈喝。然后一個月、兩個月就這么過去了，我的父親，和跟他一起出去的其他三個人我叫他們叔伯的人，都再也沒有回來?！?/br>
    “村里也有人去找過，但是茫茫人海，上哪兒找呢？報了警也沒用，我們一說不清人是什么時候不見的，二說不清是在哪里不見的，所有工作都很難展開，最后也就這樣不了了之了?！闭f起過往，于念朗仍舊沒什么波動，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一樣，淡淡的，“后來我考上了城里的學校，在那里認識了我的養父母，他們收養了我。我大學讀的是地質專業，畢業之后一次很偶然的機會，我又回到這里，發現自己曾經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地方，地下竟然有不少的煤炭儲備，就想辦法湊了些錢，又找了關系，這么挖了人生的第一桶金?！?/br>
    “當然，在這些年里，我從來沒有放棄尋找過我的親生父親。只是前面的很多年，因為種種原因，都沒有取得一點進展。就在我成了煤老板，有了大筆的錢，可以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的時候，我也猶豫過，是不是干脆就這樣算了，世界這么大，事情又過去了那么多年，想在連自己都覺得害怕的時間和空間范圍內，去找一個已經消失那么久的人，可能是癡人說夢吧?！闭f到這里，小火爐上一直燒著的水開了，蒸汽從茶壺上爭先恐后地冒出來，撞得蓋子都在微微顫動。

    “但是就是這么巧，就在我幾乎要放棄的時候，有一次我去參加一個商業宴會，在酒桌上遇到了一個人，酒過三巡，大家都喝得有點兒多了，他無意間說起覺得我長得很面熟，和他多年前一起拍戲時認識的一個替身很像，那個時候我才知道，當年我父親說自己找到了一個輕松又賺錢的活，原來是去給劇組當替身去了?！?/br>
    于念朗提起茶壺，手腕間傳遞出來的力量讓整個動作柔韌而不失美感，“我順著他這條線慢慢往里挖，花了很長時間，才找到了江崇禮，那時候他已經瘋了。我從他的醫生那兒拿到了病歷檔案，又用了很長時間去追蹤他的治療，終于從他嘴里知道，當年我父親和其他的三個人，都已經死了。為了聶衛龍想要拍出一部驚世之作，為了參與這件事的人都想要在電影史上留名，我父親和三個叔伯，就成了他們的犧牲品。他們根本不在乎我父親是誰，因為是誰都可以，他們想要的，不過是一具鮮活的尸體而已?！?/br>
    青色的茶湯在淺口的杯子里微微地蕩漾著，表面浮現著小小的漣漪，很快就歸于平靜。于念朗看了看肅海三人，頗有心情地問了一句，“一起喝嗎？”

    肅海搖了搖頭。

    顧少茴倒是不在意，笑瞇瞇地說，“給我一杯吧?！?/br>
    于念朗便露出些笑意來，也遞給了他一杯茶水，說，“我的故事不好聽，倒是浪費了這茶，但是既然是個故事，就總要有東西來相配的?！彼f著又看了一眼已經回到座位上的韓耀寧，“小韓也來一杯？”

    韓耀寧點點頭，“謝謝于總?！?/br>
    于念朗便又給他分了一杯，而后重新把小火爐燒了起來。

    “我順理成章地知道了為江崇禮支付費用的人是金鵬，又花了些功夫，最后才調查出來，當年參與了整件事情并殺死我父親和叔伯的人一共有四個，導演聶衛龍，攝影金鵬，負責美術的郭雄川，和替身演員李牧?！?/br>
    “我當然想報仇，想得沒有心思去干別的任何事，但是我的養父母還在。他們養育了我那么多年，我能有今天，他們對我恩同再造，我不可能讓他們落到無人奉養最后孤獨終老的境地。所以，我忍下來了。另一方面，那時候的我也根本沒辦法抗衡聶衛龍，我們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人，我也不得不忍。直到我的養父母幾年前先后去世，我的財產經過積累，也足夠我這么揮霍一次，我才開始真正著手報仇這件事?！?/br>
    “大概是做了虧心事，他們四個人都非常謹慎，我準備了很多機會，都因為不能把這四個人一網打盡而不得不放棄了。我不能隨便地對其中一個人出手，擔心引起其他人的警惕，后面就更難下手了。就在我苦惱不已的時候，我得知開始籌備了，李牧和郭雄川竟然同時出現在這個劇組里，當時我就意識到，我的機會來了，”于念朗低頭笑了笑，笑意便從他唇邊滑走，順著臉頰的輪廓，一直隱秘到平整的衣領里去。

    “所以你想辦法頂替了原先的白老板，并且不惜跟原先談好的攝影解約，又花大價錢請來了金鵬?！表n耀寧捏著茶杯說道，“在金鵬進組以后，他發現郭雄川和李牧竟然都在，三個人不約而同地都想退出，這時候你就給他們發了短信，威脅他們必須留下?！?/br>
    “嗯?！庇谀罾庶c點頭，“他們三個啊，互相都不信任，覺得一定是另外兩個人中的一個在搗鬼，彼此提防得可嚴密了?！蟾攀锹櫺l龍的壽終正寢，讓他們覺得當年的事不會再有別人知道了，然而這是哪里來的自信呢？”

    一直作為傾聽者的肅海這時候終于問了第一個問題：“你偷走了聶衛龍的骨灰，之后呢？”

    “這怎么叫偷？”于念朗驚訝地挑起了眉毛，淡淡地辯解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