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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點漆似的,明朗溫暖,在他疲憊的心里勾起一些來自久遠以前的、美好如春_色的記憶。逝者如斯,好多東西追也追不到,說也說不出,只能藏在記憶里,慢慢發酵,變成沖鼻的酸楚。 皇帝的眼睛抬起來,看著天空中飛越的昏鴉,一片云霞之間,天地映在他淡褐色的眸子里,卻仿佛空落落的。羅逾并不知道他其實是想忍那涌上來的一絲淚意,只是覺得父親這日顯得虛弱。不覺皇帝的手又搭在他肩膀上:“宥連,咱們走走?!?/br> 羅逾小心地陪著父親散步,平城宮闊大,但分割內外的甬道又長又窄,仿佛永遠也走不到盡頭似的。 好容易走到最北邊,叱羅杜文止步在一盞剛剛點起來的羊角明燈下,影子被燈光晃著,忽大忽小。他看看一旁,問:“從這道門過去,是靖南宮吧?” 羅逾答道:“是的?!?/br> “最北頭,陽光不好,地方也狹小?!被实墼u價著。 羅逾不敢接話,想著回復什么才能不卑不亢,冷不防皇帝突然說:“宥連,做父親的,以前對不起你……” 他呆住了,再不料聽見這么一句。好一會兒才低下頭,順勢跪下來,頓首道:“父汗這話,兒子當不起?!?/br> 皇帝沒有解釋,抬手沾了沾眼角,然后說:“到扶風郡,也不要一味地滿足于小日子??だ锸聞?,心里要懂;邊界安泰與否,不能大意;鄰近的武州,有石溫梁的舊部,聽說聽你的話,別讓他們鬧騰起來;鄰近的雍州,要防著南秦越界使壞。還有,南秦的公主,愛可以愛,別被她控制得身心俱昏——不是我信不過她,而是你那個心軟耳朵軟的毛病,要督著自己改,不然,受傷的是你自己?!?/br> “是……”羅逾不意今日父親對他諄諄說了這么多話,而且,剛剛他急著跪下來,是因為看見父親眼角閃動的一滴淚光——也是前所未見的。 皇帝似乎有無數的話想說,看著靖南宮,自失地笑:“皇甫中式剛來的時候,我也寵幸過她一陣——畢竟長得不錯,身份也高,房中的花樣多,我也滿是好奇?!彼麚u著頭,接下來的話沒有再說,似乎是刻意咽住了。 接著轉了話題,又說:“你阿干拔烈,不聰明,我也是恨鐵不成鋼,不得不時常敲打著他。他跟我耍心眼,到底還嫩?!?/br> 羅逾聽這個話題,陡然緊張起來,想招供,但是又怕牽累別人,落得“背后說閑話”的惡名。 皇帝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冷笑道:“你放心吧,我這么多年皇帝不是白做的。你不接受他的拉攏,我曉得。這次殺雞儆猴,希望他不要再犯蠢了?!?/br> 平城濁浪暗涌:皇后的中宮權柄,被分了一些給李耶若;太子雖未直接責罰,但從東宮詹事到太子師傅,再到太子府的長史,全數換了一批人;只枉死了皇后宮中總管,一條破席子裹到亂墳崗上。 而羅逾終于能夠帶著楊盼和王靄,踏上去國的道路,因此,那些濁浪,與他全然無關。唯一擔心的,就是他的母親,可惜鞭長莫及。 他在馬匹上眺望著平城宮的方向,嘆息道:“皇甫亭入宮,希望她能夠勸解我阿娘,少些仇恨,多學著享享福吧。過幾年,我再求父汗放她出宮,與我在扶風團聚?!?/br> 楊盼從云母車里掀著簾子嗔道:“釘子還沒碰夠!過兩年,你把我送回來,換你阿娘去扶風,不是更好?”把簾子一放,好像是生氣了。 老婆要靠哄的,扶風王只能下了馬,鉆到車上給她作揖,嬉了臉說:“這個不能換的,換回來我每天怎么辦?” 車上四面封閉,他湊上去“吧唧”親了一口,然后耍賴說:“還是坐車舒服,我不騎馬了?!?/br> “我看你這副沒出息的樣子,總有一天髀rou復生!”楊盼在他大腿內掐了一把。 “挺好?!绷_逾適意地笑,“我就想著‘老婆孩子熱坑頭’——這話還是我聽咱阿父說的呢!你看外面說他,不是戰神,就是圣君,哪曉得他心里所求也不奢嘛?!?/br> 人總是被命運推著走的,我阿父就是這樣。楊盼暗想著,那么,上一世羅逾他遭遇了怎么樣的命運,使他寧可后來用自己的命來抵償,當時也不得不做出殺妻叛逃的事?難道那時候的他就沒有想過平安幸福的小日子么?——他們那時候不就過著平安幸福的小日子呀! 羅逾覺察楊盼低頭不語,小酒窩也消失了,以為她對自己的沒出息心懷不滿,摟住她認真地說:“阿盼,你不要嫌我。做英雄,未必是福命。若是有一天國家必得派我效力,那是沒辦法的事,可現在,我就想好好過小日子,就心滿意足了?!?/br> “我知道?!睏钆我埠苷J真地抬頭看他,“我不是期待你做英雄,但是我希望你不要一無準備?!?/br> 羅逾怔了怔,然后說:“王府有三千護衛;武州郡原本石溫梁的部下,曾經很想跟在我的麾下;再有急事,可能向你阿父借兵?” 楊盼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告訴他華陰那十萬兵馬的事,不過說:“阿父贈我的嫁妝,最貴重的都送在扶風郡,日后要屯糧、犒賞,都可以走里面出?!?/br> 羅逾笑著點點頭:“極是。父汗叫我學著理會郡縣里的事務,雖然我越不過刺史去,不過,賺賺民心還是可以的?!?/br> 未來看起來,總歸是朝著一片康莊大道上走,車馬轔轔,小兩口相互偎依,只覺得路雖漫長、辛苦,心里卻滿滿的幸福。 十來日車程,很快到了扶風。 這是一片位于岐山的濕潤寶地,在漢中地區,漢武時立郡,原有“左馮翊,右扶風”之說,拱衛京師??上俺蟪葋y后胡人亂華,不得不舉國南遷,這塊地方便歸了北燕所有。楊寄也曾經想一步步奪回故土的地盤,奈何自從叱羅杜文登基之后,北燕被治理得欣欣向榮,而拉攏柔然,吞并西涼,北燕更是把兩翼伸得闊遠,南秦也不敢再輕易北伐。 扶風王府已經建好,刺史親自接風,羅逾日日跟地方官員喝到半醺,而楊盼賢惠地在新家打理?!百t惠”了三天,終于受不了了,她氣哼哼想:憑什么呀!你日日在外頭快活,我日日在家里勞心勞力? 她把賬簿子一丟,對身邊人說:“我早上吩咐廚下燉了幾道補湯,一會兒我去看望王靄,親自給他送湯去。誰去刺史府上跟五殿下說一聲?!?/br> 與王靄是舊識,大白天跟著一群侍女侍衛,也不怕羅逾誤會。 楊盼帶著好吃的,大搖大擺到了王靄住的地方。 人家客氣,只說要當“田舍翁”,楊盼可不依,拿出她當家作主的能耐,很快在城里賃了一處鬧中取靜的屋子,給王靄和兩個奚奴住。這會兒熟門熟路來了,看看宅子寬敞潔凈,里頭打掃布置得都到位了,才滿意地點點頭,對王靄說:“這地方宜于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