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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長篇大論,簡練地寫清了事情。她詫異地抬頭:“前朝那位建德公……死了?” 事情出乎意料,皇帝看起來很是生氣,巴掌一揚,楊盼感覺到那掌心帶來的風聲,想著自己要擔當,只閉上了眼睛,沒有躲讓,也沒有尖叫。 但是巴掌在空中轉了個彎,落到了一旁的引枕上。楊盼睜開眼睛,不覺就流出眼淚:“阿父……我是不是……是不是又惹禍了?” 皇帝努力在平息著火氣,好一會兒說:“前朝那位廢帝皇甫道知,曾經想方設法要控制我和你阿母來控制我的權柄,他逼著我和你阿母和離,逼著我娶他的蕩_婦meimei永康公主。好在我有你舅舅的襄助,一一化險為夷。到最后時,他控制不住我了,便偷偷騙你阿母到太初宮里,想殺她來報復我,我又是蒙貴人的舍身幫忙,才有登上帝位,以及和你阿母團聚的機會。這個人,我恨他,我比你更想殺他——但是我不能?!?/br> 楊盼流著眼淚說:“阿父,我知道。阿舅跟我說過,當皇帝,不僅是權柄與手段,還要大家認可,有名望和民心——即便這樣,王莽稱帝,曹cao掌權,還是都惹了一身罵名。所以阿父在這上頭,必須不留痕跡?!?/br> 皇帝凝視著女兒,倒有刮目相看的感覺,過了好一會兒伸手摸摸她的長發,說:“這事不是你做的吧?” “是羅逾?” “你知道?” 楊盼說:“出幺蛾子的也只有他了?!卑蚜_逾賭氣放話要羊rou的事說了。 皇帝又是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終于笑道:“他倒是個人才,只是,明目張膽的,不怕我以謀殺先朝建德公的罪名處置他?” 但是他隨即又搖搖頭:“也是聰明人。大概可以打個做善事的旗號,撇清自己的責任。而且,我看他也不怕死?!?/br> 楊盼忍不住心里蓬勃的疑問,終于開口問道:“他怎么能殺皇甫道知?” 皇帝說:“皇甫道知自敗北之后,就以禪位的名義分封建德公,囚禁在西苑那片白崗石墻里。他當年那么對我,我雖不能殺他,但可以折磨他,所以把他用鏈條拴著,每日只給一兩碗清粥續命。也讓他這樣的‘貴人’,體驗一下打仗時老百姓沒有飯吃的苦楚?!?/br> “好幾年了,天天就是兩碗清粥,餓得要命但又能活著,他的腸胃已經不能接受肥甘油膩。羅逾連送了四天又咸又油的羊油給他,他又吃得狼吞虎咽,最后腸胃不和,滑瀉不止——西苑并未專門為他延醫,加上先也沒有在意。沒料到虛弱至極的人,吐瀉三四天后就虛脫而死了?!?/br> 楊盼抬著頭,張著嘴,滿心的疑惑: 從西苑那個送飯小宦官的回報里,她總感覺羅逾對皇甫道知有刻意接近,估計是懷著幫他救他的意思,所以她也冷眼旁觀,看羅逾是能插了翅膀飛還是怎么的。哪里會想到他把皇甫道知幫到地獄里去了! ☆、第四十二章 楊盼極為懊喪, 恨不得抽自己兩下:“阿父, 我是不是太蠢了,一次又一次著他的道?” 皇帝嘆口氣:“我打仗也著敵人的道呢?!?/br> 楊盼心里憋屈得慌, 抽噎得打嗝兒,又流不出眼淚?;实郯阉龜堖M懷里,拍了一會兒背才說:“哭吧。人總要哭一次, 才長大一些。阿父我, 就是這么長大的?!?/br> 楊盼一下子放松開來,倒在父親懷里盡情地流眼淚,喃喃地說:“阿父, 對不起……對不起……” “人家在暗,你在明,給陰一下也正常,這世上, 誰真的是常勝將軍呢?你問問你阿舅,我當年打過多少次敗仗?給皇甫道知,還有當時的太傅、太保、公主等等陰過多少回呢!我不是失敗少, 只是失敗了還能厚著臉皮挺過來。人都是這樣,大家都只記得勝利的, 不記得失敗的罷了,所以才給了當年的我一個‘常勝將軍’的諢號?!?/br> 透過離得很近的垂旒看, 皇帝又像起那個慈愛的父親:“我的小阿盼,卷進來了,就勇敢點, 不用怕,學著長大吧。這件事雖然難看,但是對手不過是一個羅逾?!?/br> 楊盼心里輕松多了,在皇帝懷里點了點頭。 但是皇帝緊跟著道:“這件事捂不住,我肯定要問責了?!?/br> “怎么問責?” 皇帝說:“從你開始,到那個宦官,到西苑的侍衛,所有知道起末的、參與進來的,都要問責。才能給天下一個交代?!彼恳晽钆危骸鞍⑴?,尤其是你要擔責。其他人分量太輕了,不足以為天下觀?!?/br> 楊盼戰戰問:“我倒罷了……他們……他們呢?會怎么問責?不會……要殺人吧?” 皇帝淡淡道:“為外人殺自己人?不會的。也就打一頓、貶一貶罷了?!?/br> 皇帝的御輦駛進西苑那片白石墻里,吩咐侍衛們打開了門閂。 建德公皇甫道知的尸體已經停在門口,惡臭陣陣。 皇帝皺著眉,卻也沒有掩鼻,問左右道:“天已經涼下來了,難道那么快尸體就腐敗了?” 一直值守在白崗石墻里的幾名侍衛忙單膝跪下答話:“回稟陛下,這不是尸體腐敗,是建德公最后幾天吐瀉不止,來不及為他洗換,便溺和嘔吐物這幾天散發出這樣的味道?!?/br> 皇帝默然了一會兒,才“嗯”了一聲,目光瞥向一旁站立的羅逾和李耶若。 李耶若不得不站在露地里迎候皇帝,但是這里的惡濁氣味,已經熏得她幾乎要升天了。她手執一柄已經不該再用的紈扇遮著半邊臉,既是抵擋氣味,也是免得在場的男人太過直接地看到她的臉。 羅逾臉色發白,神色卻很平靜,絲毫沒有這個年紀的少年應該出現的恐懼或悲慟。 皇帝下輦,負手慢慢走到兩個人面前。李耶若已經梨花帶雨,突然間跪地道:“陛下,妾一萬分知道自己的錯了!求求您,讓妾離開這里吧!……陛下,我怕……” 皇帝對她冷冷地笑了笑,沒有任何回答。 接著,他的目光又轉向一旁站著的羅逾。 羅逾見李耶若跪下來了,猶豫了一下身子一矮,正打算也跪,皇帝一把揪住了他,而且揪的是領子。 皇帝笑著說:“你身子別矮哈,朕還有話問你?!?/br> 清雋的小少年,在孔武有力的皇帝手里簡直是小雞仔一般,半是提溜著站著,一股儼儼的壓迫感撲面襲來。 皇帝一直是笑容,顯得他粗魯的動作也不算特別失禮,反而是玩笑一般。他松手拍拍羅逾的肩膀,拍得他身體一仄,然后說:“建德公怎么會死的?” 羅逾呼吸略微粗重,說話倒還平靜:“上吐下瀉,體虛不耐,有沒有及時延醫用藥,就亡故了?!?/br> 皇帝笑道:“怎么會上吐下瀉呢?若是時疫,你們不是好好的?若是受涼,難道門窗竟然會沒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