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門：“香香！”

    郭千本把袋子放到地板上，“呃，奶奶好，我是顧襄的朋友，來給她送點東西?！?/br>
    文鳳儀笑著說：“是香香的朋友啊，那你進來坐一會兒，我給你倒杯茶?！?/br>
    “不用不用，”郭千本朝后擺了下手，“我還要趕著上班，我就是給她帶點東西?！?/br>
    顧襄沒留人，等對方走了，文鳳儀才說：“你應該請他進來喝杯水，我看他都出汗了?！?/br>
    顧襄把袋子里的哈密瓜、油桃、蓮霧、牛油果一件一件拿出來，說：“他八點半上班，現在堵車高峰期，再不走會遲到?！?/br>
    文鳳儀笑著搖頭，想問什么，見顧襄一副淡定模樣，她沒有問出口。

    剩下兩只袋子里是兩大袋核桃和兩盒土雞蛋，還有一堆巧克力和果脯。

    文鳳儀看著雞蛋跟核桃，說道：“他真有意思，送這些?！?/br>
    “不是他送的?！鳖櫹灏阉七^去，“你吃吧?！庇謴目诖锬贸鲆化B錢，“這是伙食費?！?/br>
    文鳳儀愣了下，“不用給我伙食費?！?/br>
    顧襄把錢放桌上，“拿著吧?！闭f完，她拿走一包果脯，回了臥室。

    ***

    醫院里已經很熱鬧，病人家屬趕著上班前給老人送來早餐，碗筷聲、說話聲，哭聲笑聲，統統交織在一起，編成一張大網，隨時罩住每一個人。

    高勁回辦公室放下吉他，穿上醫生袍，開始每天例行的查房。

    瑞華醫院是市內第一家設有臨終關懷病區的三甲醫院，目前收治著二十三名臨終病人，之前有人離職，目前算上于主任，這里總共四名醫生，人員配置少，工作強度大，醫院正在調其他科室的人過來，可惜沒人愿意。

    高勁已經連續三天沒有午休，晚上十點后才回。

    很快又要輪到他值班……

    高勁伸展了一下肩膀，問病床上的老人：“莊秀云，今天感覺怎么樣？”

    莊秀云說：“還好，就是嘴巴特別干?！?/br>
    又問了幾句，對方一一回答了。

    高勁對護士小馬說：“每隔兩小時給她漱下口，待會兒給她泡杯綠茶，加濕器打開?！?/br>
    下一位是肝癌患者，入院至今情緒都十分焦慮，高勁繼續開出安定藥物讓他服用。

    8床的老人已經連續咳嗽了兩天，服用了兩天的可待因都不見成效，高勁想了想，說：“給他用嗎啡吧，四小時一次?！?/br>
    查完一圈，最后還剩下一位張姓老人。他是腸癌患者，預后情況不佳，后期伴有并發癥腎衰竭，入院時他的預計生存期是四十天，如今已經過了三十天。

    今天他的兒子也在，又是喂湯又是擦嘴，很孝順。

    他兒子見到高勁，打招呼：“高醫生，這些日子辛苦你們了，今天我特意跟學校請了一天假，晚上也不開滴滴了，就留這兒伺候老爺子?！?/br>
    高勁笑笑：“孝心可嘉?！?/br>
    忙了一上午，中午又是佟燦燦送飯來。高勁摘下眼鏡說：“回去跟你媽說別再送了，到家幾步路，明天我回去吃?！?/br>
    佟燦燦死氣沉沉地：“她現在是不會相信你的?！?/br>
    “怎么了，你昨天沒睡飽？”高勁問。

    佟燦燦不情不愿地說：“我今天放假?！?/br>
    “然后呢？”

    “哼……”

    佟燦燦沒走，一點不到的時候，她見到了顧襄。

    于主任帶著顧襄走進高勁辦公室，里面正熱鬧，又是昨天那班人，歐陽老太太正讓高勁做數獨題。

    于主任說：“你們繼續，不用管我們?！?/br>
    高勁的視線從顧襄臉上滑過，低下頭，繼續講解：“摒除法是最簡單的一種，我畫下格子……橫排是c，豎排是r，比如這里，r2c4是3，那這里就不再有3……”

    于主任跟顧襄說著話：“這就是你爺爺當年的辦公室，朱柏東當年也曾經來過，我記得那時候跟你爺爺同科室的有個馬屁精，找人做了個朱柏東的雕塑送給他……”

    顧襄開著錄音筆，耳朵聽，眼睛看著墻壁，一心二用。

    她是在這里學會走路的……

    當年那個位置有張沙發，她曾經躺在那里畫畫……

    她什么都想不起來，問：“于叔叔，有當年的照片嗎？”

    “有，當然有，有很多，就是要回去找找?！?/br>
    邊上護士長聽到，插嘴說：“高醫生以前朋友圈里發過很多老照片吧，你們要看？”

    “哎，那正好，你給她看看?！庇谥魅翁统霾煌Ｕ饎拥氖謾C，“我先去接個電話，等會兒再過來?！?/br>
    護士長讓顧襄過去坐，顧襄順從地坐下，隔著寬大的辦公桌，正對高勁。

    護士長翻出高勁的朋友圈，果然滿屏都是醫院舊照。

    “你看，這些都是重新裝修前拍的，我們都沒想到這個，還是高醫生長情?！?/br>
    顧襄低頭翻看，耳朵里飄進對面念出的話。

    “r2c1，是4；r1c2，5……那r1c3就是……”

    顧襄一邊滑看老照片，一邊蠕動嘴唇：“r1c3，7；r1c4，4……”

    佟燦燦本來一直站在窗邊默背歌詞，她突然注意到了顧襄的嘴型和高勁的筆無比配合。

    顧襄做了個“7”，高勁剛好在紙上寫“7”，顧襄做“4”，高勁寫“4”。

    她奇怪地摘下耳機，看見歐陽阿姨拿著標準答案驚呼了一聲：“全對！高醫生你真聰明，這么快就做出來了！”

    佟燦燦心里嘀咕，應該是她讀錯了唇語。

    沒多久，于主任回到辦公室，招呼大家：“志愿者們已經都到休息室了，你們還坐這兒呢，趕緊動起來！”

    大家一個個出去，顧襄走在最后，“你們有活動，我就不打擾了?！?/br>
    于主任意外地攔住她：“別別，你也參加一下?！?/br>
    “我？”

    于主任說：“那個……對了，今天其實也不是什么大活動，我們中心每個月都有一天是關懷日，外面的臨終關懷志愿者會來這里做義工，活動照片都會拿出去做宣傳，你也知道現在這社會什么都看臉。要不你幫忙去充個場面？這兒就你最漂亮，活動結束我們再繼續聊?！?/br>
    顧襄不是很情愿，最后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休息室里掛著氣球和彩帶，大屏彩電上播放著照片。八位病人圍成半圈，穿著背心的志愿者正大聲唱著經典老歌。

    于主任和顧襄靠墻站著，于主任問她：“你要不要也唱個歌？”

    太蠢。顧襄搖頭。

    “那跳個舞？”

    顧襄奇怪地看向他……更蠢了！

    于主任笑了笑：“來來，接著看?！?/br>
    兩個節目后，掌聲雷動。

    高勁脫去醫生袍，挽起白襯衫的袖子，抱著吉他，坐到一張桌子上。眼鏡沒摘，他輕掃一下琴弦，掌聲更加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