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不斜視地走過自動販賣機。

    十九樓到了，病區標志寫著——

    安寧療護中心

    她邁開步伐，風衣尾擺悠悠晃動。

    “高醫生，高醫生??？”

    “嗯？”

    “高醫生，你看什么呢，不走嗎？”

    直到顧襄走過護士站，高勁才轉回頭。很快又轉過去，多看了一眼。

    他打開礦泉水瓶蓋，喝了一口，朝邊上的人笑了笑，“先走了?！?/br>
    第03章

    顧襄在底樓布告欄里已經看到十九樓的病區名，她并不知道“安寧療護中心”是做什么的，也不好奇，但此刻走在粉藍主色調的過道上，她不自覺地放緩了腳步。

    每隔兩道門就是一棵落地盆栽，湖藍色的主墻上掛著各式壁畫，照片墻是病區的活動照。視線穿過敞開的病房門，顧襄看見了病房里的鮮花綠植，天藍色的窗簾，大面積的落地玻璃，還有坐在陽臺藤椅上，曬著太陽，吃著護士喂來的食物的老人。

    不遠處有間休息室，一面墻用了白色文化磚，頂上吊墨綠色分子燈，桌椅是白色的，沙發是暖黃色的，nongnong的北歐風格。

    另一間掛著“關懷室”門牌的房間，大門緊閉著，顧襄看不見里面的布局。

    她邊走邊拿出手機，輸入“安寧療護中心”，拇指滑動，一行一行看下來，還沒看完，突然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

    “顧襄？”

    顧襄抬頭，看著前面穿著醫生袍，戴著金邊眼鏡的中年男人。

    “真的是顧襄？我看過你的照片?！边@人說。

    顧襄開口：“于醫生？”

    “是我?！庇谥魅巫呓?，“你mama跟我約的時間是明天，你怎么現在過來了？”

    “我今天沒什么事，所以隨便走走?！鳖櫹灏咽謾C放回口袋，說，“我奶奶家就住對面，很近?！?/br>
    “對對對，我想起來了，文阿姨就住對面小區?！?/br>
    顧襄扯了個禮貌的笑：“我不打擾您，明天約定的時間見?！?/br>
    “不急?！庇谥魅谓凶∷?，“你現在要回去嗎？”

    顧襄說：“不，我想再走一走?！?/br>
    于主任笑著說：“那我帶你參觀一下。本來約你今天也沒問題，不過我下午要去趟兒童醫院做交流，他們的臨終關懷項目做的比我們早，有很多經驗值得我們學習?！?/br>
    他說完才反應過來：“哎喲，你看我，怎么跟你說這個了，我這人啊，就這毛病，我女兒說我十句話里九句話她都聽不懂?！?/br>
    他小小的幽默了一下，等著顧襄笑，顧襄卻沒給他期待的反應。

    “沒關系，您可以繼續說?！鳖櫹鍥]什么表情。

    ”呃……呵呵，還是不說這個了，我還沒跟你正式的自我介紹一下——“于主任伸出手，”我叫于輝，現任這家醫院安寧療護中心的主任，你爺爺生前是我的同事，也算是我的老領導，我跟你的父母也相識多年，你小時候就叫我于叔叔，不過這么多年沒見，估計你根本就不記得我了?！?/br>
    顧襄伸手：“您好，于叔叔?！?/br>
    “哎呀，這叫聲真親切，好像一下回到二十年前?！庇谥魅斡謥砹艘淮螣o人欣賞的幽默，轉移話題也快，他邊走邊說，“我們這個中心是在2015年開始計劃籌建的，目前已經正式運行了一年，安寧療護也就是臨終關懷，字面意思，住在這里的病人，都時日無多，我們只是陪伴他們走過最后一程。你要是早兩年來，這里的裝修其實還沒怎么變，現在你看，風格都是溫馨為主。不過，這個中心，朱柏東先生并沒有任何資助，聽你mama的意思，她是要搜集那些舊資料，是不是應該找醫院宣傳部更合適？我了解的也不多啊?！?/br>
    朱柏東是城中富豪，已年近八十。他發家晚，二十多年前才走上致富路，發財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投資建醫院、造小學，人生幾番起伏，始終不忘家鄉，他的經歷可謂傳奇。

    顧襄的母親，褚琴女士，要寫一本關于他的傳記。顧襄是以她的名義來做前期的資料搜集。

    顧襄說：“聽聞朱先生為人十分低調，他并不想大肆張揚，這本傳記是他的兒女極力主張要寫。我媽不想寫得太功利，希望不是從紙上看，而是能從接觸過他的人口中聽，聽一句兩句也沒問題?！?/br>
    于主任很感慨：“你mama十年如一日，寫作不忘初心，我還以為她這個出版社老總現在應該滿身銅臭味，沒想到她會親自cao刀，還做得這么認真?！?/br>
    顧襄不是很給母親面子，“嗯，她也是看在錢的份上?！?/br>
    于主任：“……”

    顧襄沒理會對方的反應，她停下腳步，“這是我爺爺生前的辦公室嗎？”

    于主任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哦，不是，你爺爺辦公室在那邊，現在有三個年輕醫生在用，我等會兒帶你去看看。說起來，我還記得你是在你爺爺辦公室學會的走路，那個時候你才一歲半，整層樓的人都跑來圍觀，你倒一點兒也不害怕，兜著尿布站那兒笑著不停拍手，自己夸自己厲害?！?/br>
    他又把話題講偏了，顧襄卻希望他繼續說下去，可惜遠處的人群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干什么呢？”于主任沖著護士站喊了聲。

    護士站圍著五個人，一個護士遠遠地回應：“歐陽阿姨想玩數獨，她不會呢?！?/br>
    “哦，”于主任指著一名男醫生說，“動腦子的東西找他啊?！?/br>
    護士笑嘻嘻地：“我們也說呢，讓高醫生指導一下，高醫生平時最喜歡這些數獨啊迷宮什么的?！?/br>
    坐在輪椅上的老太太腿上放著報紙，笑呵呵地說：“別打擾高醫生吃飯，讓高醫生吃完再教?！?/br>
    護士長沒參與她們的話題，她正低頭寫著節目表。

    顧襄望過去。護士臺上擺著三只保溫飯盒的小碗，一名醫生正站那里，捧著飯在吃。

    他比于主任高半頭，側臉輪廓秀氣，醫生袍的口袋上插著一副眼鏡。聽見于主任說話，他轉過頭來。

    年紀不大，濃眉單眼皮，他嘴里塞著菜，正臉比側臉剛毅幾分。

    一個文質彬彬的男人。

    于主任同顧襄介紹：“那是我們護士長，護士小馬、曉靜……吃飯那個是高勁，高醫生?！?/br>
    “顧襄……”

    顧襄聽見那位名叫高勁的醫生從嘴里念出她的名字，她詫異地看著他。

    “？誰的歌？”護士長舉著節目表問。

    高勁扭回頭，看向護士長說：“許巍的?！?/br>
    護士長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這回居然這么好說話。說好了啊，明天你就唱，可不許反悔?！?/br>
    于主任正好走到他們邊上，伸長脖子看桌上的節目表，笑呵呵說：“那明天可有好戲看了?！?/br>
    護士長道：“主任你明天再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