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念了聲佛，拿起剃刀。

    母親，你在那天，徹底拋棄了我。

    *

    阿善向學校請了一個禮拜假處理家事。

    一個禮拜之后，她便回了學校。同學們知道阿善家里似乎有人去世了，對她的態度都有些小心翼翼。外向一點的，直接向她表達了善意的安慰，阿善一一回謝。

    她看起來仿佛咽下了那些痛苦，表情乏善可陳，甚至顯得過于平靜了些。只是，她可能不知道，她的眼神始終有著痛意。她無意識地流露出了憂愁，卻假裝自己若無其事。

    霍振揪著一顆心。阿善卻始終沒有看向他。

    父親剛離去的幾天，家里的司機每天早晚都會接送阿善?；蛟S失去了最重要的親人，祖父和她都需要陪伴。

    只是祖孫倆常常相對無言，就著冷冷清清吃飯。徐宅好像太大了些。食物凝結在胃里。

    阿善看向祖父，他也吃得不多。

    睡不著的夜里，她時常聽到樓下傳出祖父的咳嗽聲。

    祖父更蒼老，像個真正的老人了，露出了疲態和腐朽的氣息。

    可能夜里著了涼，阿善喉嚨腫痛，人也昏昏沉沉的沒有力氣。她請了假，買完藥去姑姑家睡了一天。餓了去樓下便利店隨便買個包子或者飯團對付一下。

    第二天好了些，依舊不想起床。

    新買的手機有時發出短信提示音，她不想知道是誰，懶得去看。

    白天睡覺，晚上醒著。

    不知道睡到了第幾天，突然聽見了門鈴。不依不饒地響著。

    被窩里的人探出腦袋，看了眼窗外，外面天色微微擦黑。

    她發呆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自己家的門鈴在響。

    見沒有人應門，來人也不氣餒，隔幾秒，按一聲。

    阿善慢吞吞地鉆出來，披上外套，打開客房的門，走到貓眼前朝外張望。

    昏黃的走道上，來人穿著黑色的羽絨外套，領口里是秀林黑色的校服外套。男生執著地按著門鈴，似乎篤定了她在家。

    阿善去鎖，打開門。

    二人對視了幾秒，男生垂眸打量了她一會兒，問：“我給你發了短信……你，還好嗎？怎么不來上課？”

    “有點感冒，已經好了?！卑⑸朴袔滋鞗]說一句說話了，聲音微微沙啞，“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霍振抬手碰了碰她的額頭，沒有發熱。他松了口氣。

    他輕聲道：“我打電話到你家里，你家的阿姨說你已經回學校了，我就猜你是不是在姑姑家?！?/br>
    他曾經送過她一次，還記得路。

    “門房的保安放你進來的？”

    “嗯。我對他說我是你的同班同學，給你送課堂筆記來的，還給他看了我的學生證，他就告訴了我你家的門牌號?！彼毿慕忉?。

    阿善默了一下，“……我過幾天會去上課的，你回去吧?！?/br>
    然后阿善關上了門。

    過了一會兒，她聽見門外不太明顯的腳步聲。

    他走了。

    睡意也走了。阿善呆坐在黑暗的客廳中，不知過了多久，感覺腳冷，正打算回房里的時候，門鈴又響了起來。

    貓眼里依然是那個人。

    阿善打開門看著他，“……”

    “我買了盒飯，吃一點吧?！蹦猩鷮⑹种械乃芰洗岬剿矍?。

    阿善遲疑了一下，讓開身體放他進來。

    “能開一下燈嗎？”

    “嗒”。強烈的光線讓阿善不習慣地閉了閉眼睛。有人來拉住她的手，將她牽到了沙發上。

    熱氣騰騰的食物為屋內帶來了一絲人氣。

    阿善沒有說話，霍振夾給她的宮保雞丁她乖順地吃下去了，夾給她的牛柳也吃了，荷包蛋，臘rou白菜……她乖巧地吃著飯，就像被主人投喂的小動物，可愛得想讓人摸一摸她毛絨絨的腦袋。

    吃完，收拾干凈?；粽駥⑦@幾天的筆記本拿出來遞給她，“早點回來上課。你爸爸，也不會想看到你這樣的?！?/br>
    阿善點頭，說好，謝謝你了。于是霍振就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了。

    阿善的順從讓他深感無奈和棘手。他一時沉默地坐在那里，心里的擔憂更重了。

    “沒事了吧？”阿善站起來，手里捏著筆記，對霍振說：“走的時候記得把門帶上?！?/br>
    她回了自己房間，也不再去管他。

    霍振一動不動，坐在沙發上出神。

    遲遲聽不到關門聲，阿善也不在意。她的目光掠過床邊的發簪，想起自己曾和朱志討論過的人性。

    “學校里那么多人，為什么我最粘他？當然同桌是一部分，阿振的品性才是最主要的原因?！?/br>
    然后他說了幾件關于他的小事，“阿振是君子?！边@是朱志對自己同桌的評價。

    朱志自己的性格則比他表現出來的更為含混晦澀一些。對人性的看法也比較悲觀。

    “那我呢？”阿善被他勾起了興趣，“在你心中是什么樣的？”

    “阿善你啊……當然很好啊，我才會喜歡你的不是嗎？”

    那串省略號是什么意思？

    阿善非要他說出個一二來。朱志摸了摸下巴，為難道：“我不能評價你，阿善是我的女朋友。我們太近了?！?/br>
    阿善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

    “不過，有時候你讓我想到硯臺?！?/br>
    “硯臺？”

    “嗯?！?/br>
    “那，你覺得那根墨條會落下來嗎？”

    “我不知道。阿善是你的話，說不定你會變成一幅畫的……”

    ……

    阿善睜著眼，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耳邊仿佛有個聲音一直說：他們都不要你了。父親，母親，阿孝，郁博雅，朱志……他們都離你而去。

    誰都不要你。沒人要你了。

    阿善拉起被子，將自己埋的更深一些。

    客廳里。

    霍振蓋著外套，不太舒適地動了動。身形高大的少年蜷縮在沙發里，感覺逼仄。陌生的環境讓睡眠一直停留在淺表層。眼睛習慣性地閉著，思維持續流動著。

    半夜的時候，他聽見了開門聲。

    洗手間的門關上，又打開。過了一會兒，微弱的腳步聲踏進了客廳。

    輕“嘀”一聲之后，空調發出嗡嗡的啟動聲。

    阿善打開了空調。

    霍振張開眼睛。

    阿善站在沙發旁，正俯視著他的睡顏。窗外透進來黯淡的光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