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 他們極有默契地一同開了口：“我、我沒有埋怨你的意思?！?/br>
    “抱歉啦?！?/br>
    孟昕讓他說下去。

    江華的聲音軟了幾分：“最近要幫忙家里的事兒，手機壞了都沒時間去修?！?/br>
    “反正、反正如果我沒回，就是家里很忙啦，別擔心?！?/br>
    她愣愣地點頭：“嗯?！?/br>
    江華家的會計事務所理應不太需要人幫——就算要幫, 也不是他這個沒考過證的學生去。

    雖然這話漏洞百出，但孟昕偏生就是信了，毫無理由。

    兩人又不約而同地頓住了一會。

    不久, 江華再度開口打破沉默：“如果沒事的話，那我先睡——”

    “別走?！?/br>
    孟昕下意識地打斷他的話，直到他呆呆地應了一個“好”，還有一句輕輕緩緩的“怎么了嗎”, 她才想到，自己其實壓根沒什么要跟他說的。

    ——就只是單純想跟他說說話而已。

    “……”

    “好像也沒什么?！?/br>
    她扯開嘴角，故作輕松道：“啊，我、我突然忘記了，下次想到再跟你說……”

    “好，等你?！苯A笑了笑，低聲對她說了句，“晚安?！?/br>
    “晚安?！?/br>
    等他切斷通話，孟昕望著在漆黑中泛著冷光的屏幕，心底忽然生出了些莫名的懊悔。

    如果時間回溯到剛剛，她一定會隨便跟他扯淡，說什么都好。

    ……但撇除這些，她其實還是很開心的。

    孟昕躺在柔軟的彈簧床上，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交織縈繞在心頭。

    她攏緊了身上的被子，腦袋靠著同樣軟軟的藍色枕頭，不多時便墜入夢鄉。

    ///

    掛了電話后，江華安靜地坐在路邊的小吃攤外的露天座位吃夜宵。

    這個時段的K區像是陷入沉睡一般，四周靜得可以，連身后的柏油路都沒有半臺車經過，小吃攤的老板上完菜后也沒再說過半句話，坐在矮凳上低頭刷著自己的手機。

    江華面前擺了幾盤尚飄著香味的鹵菜，對面的女生已經吃完兩三輪，他卻傻傻地盯著食物發呆，遲遲沒有動筷子的意思。

    見江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顏翎安放下碗筷，在他面前招了招手：“還不吃，是在發什么呆？”

    “吃不下?！彼銖娐冻鲆荒ㄎ⑿?。

    她簡直氣笑了：“誰十一點半來找我說要吃夜宵的？”

    “我只是……想跟你借個手機?！?/br>
    “……神經病?！?/br>
    “你以為我愿意哦?！?/br>
    “呵?！鳖侓岚膊恍嫉剜托σ宦?，“但說真的，會把沒收手機這種罰初中生的手段拿來罰一個成年人——雖然你根本不像，這種事也只有你媽干得出來了?！?/br>
    江華垂下腦袋。

    他們母子之間的問題一直沒有真正解決。在短暫的破冰之后，旋即又生出更多矛盾，一切更是隨著他消磨殆盡的耐性及愈發猖狂的逆反心理越演越烈。

    他發現，江母在意的已經不是他學什么專業了，而是單純想控制他的一舉一動，跨不過心里的一道坎而已。

    可江華也覺得自己爭取的東西根本不過分。

    不過就是……他的同儕們都能輕易擁有的、獨立自主的權利。

    江華已經快要不知道怎么跟她相處了。

    見他心情不豫，顏翎安也不再說話刺他，默默動起筷子繼續吃自己的東西。

    許久，待她把桌上食物消滅得差不多，江華才低低開口道：“我這次把她的雷區踩了個遍，還直接頂撞她，她應該是真的很生氣?！?/br>
    顏翎安點頭，掰了掰手指開始細數：“對啊，不轉會計、談戀愛、還趁她睡著的時候半夜偷溜出去……”

    “沒有談戀愛?！苯A糾正道，“……還沒有?！?/br>
    “嗯哼?！?/br>
    “其實她本來頂多讓我禁足的……”江華手托著臉頰，懨懨地說，“偏偏我期末又考不好，本來年級第三的，這回跌到第六了?！?/br>
    “這還叫不好，也是沒誰了?！?/br>
    顏翎安伸手將自己的手機撈回來，正要把他的號退出，半晌卻露出了驚訝的神情：“你幾百則通知一個沒點開，就打給這個人？”

    “是?！彼D了頓，解釋一句，“今天是她生日?！?/br>
    “我生日你都沒祝福我呢?！鳖侓岚膊灰詾槿坏負P了揚眉，“你們什么關系啊，該不會是你戀愛的對象？”

    “……”

    江華抿了抿唇，倒是不打算隱瞞對方，直截了當道：“是我喜歡的女生?！?/br>
    “哦，怎么著，個性好嗎，漂亮嗎？”

    顏翎安本來只是隨口問問，聽他說得這么直白、毫不扭捏的樣子，頓時來了興致。

    她認真地瞧了孟昕的個人資料幾眼，還順帶戳進對方的朋友圈逛了一下。

    可惜孟昕幾乎不發單人的相片，每張都是團體照，顏翎安要從人群中迅速辨認出其中一個實在有些難度。

    她盯著對方那張用家里橘貓做的頭像，若有所思地嘟囔著：“聽說頭像不放自己照片的通常都長得不怎么——”

    一句話都沒說完，江華便急急接了她的茬：“才沒有，她很漂亮，個性也很好?！?/br>
    “……也是，你會說不好看才是真的見鬼了?！?/br>
    “反正我就覺得她很好嘛。而且，你明明就應該認識她的吧？”

    顏翎安一臉莫名其妙：“我為什么要認識？”

    “……”

    江華用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瞅著她，道：“她是你直系?！?/br>
    “哦，有印象了，她好像還在直系群組里說過話?！彼?，“怪不得怎么看著這么眼熟?！?/br>
    “……你這不走心的程度也是讓我大開眼界?！?/br>
    顏翎安毫不留情地反唇相譏：“呵呵呵，要不然要像你幾個直系一樣，把學弟妹當團寵？”

    江華抖了抖肩膀：“拜托別?！?/br>
    -

    待兩人慢悠悠地離開小吃攤，已經又更晚了些。

    夜幕低垂，一片寂靜的黑暗籠罩著大地。在往江家的小徑上，一路除了墻角細微的貓叫沒有半點兒聲音，隱隱有種陰森詭異的感覺。

    到家時，江華抬頭瞧了瞧，確定樓上的燈是熄著的才輕手輕腳地掏出鑰匙開門。在進屋之前，他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樣，回頭朝她道：“小安姐，幫我個忙?！?/br>
    “干嘛?！?/br>
    他說：“多借我幾次手機，我……我可以請你吃夜宵?！?/br>
    “就直說要我幫你追女生吧?！鳖侓岚擦昧妙^發，頗為自豪地說，“女孩子的心思，我怕是比你懂得多?！?/br>
    “才不是，我當然要自己追?！苯A沉思一會，輕聲道，“你這頂多是……提供媒介?！?/br>
    說罷，他有些頹喪地嘆了口氣。

    “……說真的，你的境遇好慘，但是我居然莫名有點想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