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文靜嬌弱，那可是個手一伸就能把個一米八的大男人過肩摔的主兒。

    嗯……

    那個被過肩摔的大男人就是他。

    那之后的許多年里，沈謙澤午夜夢回，總會被當時光芒四射的柳明昭驚醒。

    醒來后是一個枕頭的濕氣。

    沈謙澤總疑心那是眼淚，但摸一把臉，眼下明明是干燥的，倒是額頭全是虛汗。

    已經多久了？

    沈謙澤記不太清楚了。

    其實他已經記不清楚了，如果不刻意去算的話，已經記不清了。

    沈謙澤覺得這是一個好現象，這肯定是一個好現象，這代表著柳明昭在漸漸從他生命中消失。

    不，不對，施受方反了。

    應該是：他在逐漸把柳明昭從自己的生命里剝離。

    嗯，這樣聽起來更準確，也更順耳。

    柳明昭是他離開家走進社會當一個普通人的主要原因，卻不是全部原因，但具體還有什么原因，沈謙澤卻說不上來，只是心里覺得肯定不可能只是因為柳明昭，那也太跌份了。

    一開始還是滿順利的，他滿世界的亂走，把世界踩在腳下，征服各種絕地險境，成長背景給了他便利，身手好，警惕性高的人，當探險家的安全性也要大一點兒。

    然而讓這個故事被“悲慘”這個形容詞纏上的根本理由不是柳明昭，甚至不是探險中艱辛與危機，而是剛才被他扔在身后的女人。

    袁夢欣。

    一塊沾上了就扯不下來的牛皮糖！

    當初他哪怕醉死在街頭都不該跟著這個女人回家！

    沈謙澤長出了一口氣，快速地沖了個澡，然后看了眼旅館房間墻上掛的掛鐘，眉頭緊緊皺起。

    那小妮子怎么還不回來？

    沈謙澤在房間里煩躁地轉了轉，最后罵了句臟話就抓起外套往外走。

    夜已深了，他們現在在的地方是云南的邊陲小鎮，沈謙澤想到原始森林里轉轉。

    這里治安不太好，沈謙澤往剛才分別的地方趕去，心里還有些不安。

    袁夢欣還站在那兒，看樣子竟是自他走后動也未動過。

    沈謙澤腳步不自禁慢了下來，片刻后又加速，走到牛皮糖面前，語氣差到不能更差，“想在這兒站成樹的模樣是怎么著？還不回去！”

    袁夢欣的眼中有光。

    她直接無視了沈謙澤過分惡劣的語氣，“我知道你會回來找我的，我就知道你會回來找我的！”

    或許是袁夢欣眼中的光芒太過耀眼，沈謙澤一時無言。

    袁夢欣沒有發現沈謙澤的異樣，還兀自興奮不已，連音調都拔高了一個八度，“我剛才有想要不要主動回去找你，但是一直都是我主動，你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哼，我就想在這兒等你，果然，你回來找我了，你擔心我是不是？哈哈哈你個口嫌體正直的家伙，還說你不擔心我……”

    袁夢欣還在那里滔滔不絕，神采飛揚，連頭發絲兒都揮散著女人的好心情。

    這種心情沈謙澤其實不陌生。

    無數次的，沈謙澤在柳明昭臉上見過。

    在柳明昭和許念待在一起的時候，他稍稍躲在暗處，見過無數次。

    沈謙澤感覺剛才消失的煩躁又冒了出來，卻不是同一種類型的煩躁。

    咬咬牙，沈謙澤轉身拔腿就走，步伐邁得挺大，速度很快，在袁夢欣反應過來之前就走出了老遠。

    袁夢欣嘟起嘴皺起眉，不悅地追上去，“喂，我和你說話呢！你個混蛋！”

    要是往常，沈謙澤早罵回去了，可是這一次沈謙澤選擇了沉默。

    心里想，去他的混蛋，老子就是混蛋怎么著吧！沈謙澤逐漸減慢了速度，避免身后的女人追得太費勁。

    袁夢欣看在眼里，唇邊弧度擴大，聲音微有些喘，“有沒有人跟你說過，這么傲嬌會找不到女朋友的？”

    多么明顯的暗示。

    不過還是不夠明顯，相比起柳明昭來說，已經算是含蓄到不能再含蓄了。

    ——我怕你愛上我。

    沈謙澤面色柔和下來，速度不自覺地減慢，最后直接停住。

    那時候柳明昭的神態真是自信，那么斬釘截鐵，就像在制定規則一樣。

    沈謙澤正陷在自以為美好的回憶里不肯自拔，突然間被大力地拍了一下，猛地回頭，冰冷的眼神把袁夢欣嚇得后退一步。

    沈謙澤見是袁夢欣，眉頭一皺，卻終究沒有說什么，繼續轉身前行，只是神色再沒有之前的歡愉。

    都怪袁夢欣，沈謙澤想，要不是袁夢欣，他也不會想起柳明昭來。

    沈謙澤自顧自地推卸著責任，跟在他身后的袁夢欣卻默默紅了眼圈。

    再怎么大大咧咧也是個女孩子，袁夢欣覺得自己已經付出了很多，跟著沈謙澤到處探險，容忍他的壞脾氣，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讓，可沈謙澤卻總是得寸進尺……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袁夢欣小跑著擋在沈謙澤面前，張開雙手攔住他，淚眼朦朧。

    “沈謙澤，你再對我不好的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你要是對我不好，我就不理你了。

    簡直像是小朋友吵架時候會說的話。

    不過袁夢欣的心性本來就像個小朋友……

    沈謙澤走了走神，再回過神來，看到袁夢欣的眼淚還有眼中的不悅，只覺煩躁。

    非常煩躁。

    不識相。

    粗魯地抓了一把頭發，沈謙澤不耐道：“不理就不理，你以為老子愿意理你怎么的？”

    袁夢欣嗚咽一聲，抬起手擦眼淚，口中是吐詞不清的譴責，“沈謙澤你個大傻瓜！你騙人！你敢說你不喜歡我！”

    這下沈謙澤終于有了煩躁之外的情緒，驚訝。

    奇了怪了，他怎么就喜歡她了？

    沈謙澤饒有興致地盯著袁夢欣的眼睛看，直看得袁夢欣臉頰慢慢爬上紅暈，他才嗤笑一聲，每一絲表情都在表達著他的不屑，“我喜歡你？你做夢吧。要不是你一直纏著我，你以為我愿意搭理你？”

    沈謙澤的話太過無情，無情到袁夢欣根本無法接受的地步。

    因為無法接受，所以不接受。

    “你騙人！”袁夢欣瞪大了眼睛，什么矜持什么羞澀都拋到了腦后，“你要是不喜歡我，為什么愿意我跟著你？你要是不喜歡我，為什么今天會出來找我？你要是不喜歡我，你剛才為什么怕我跟不上你的腳步所以越走越慢？”

    喜歡一個人，想要得到喜歡的人的回應，對方哪怕打個哈欠你都能腦補出幾萬字的情節。

    然而對方并沒有回應你的義務，更沒有照顧你心情的義務。

    沈謙澤明知道袁夢欣會因為自己已經說出的和將要說出的話而痛苦難過，但是他并不在乎。

    說真的，他不在乎。

    他不是柳明昭，他才沒興趣管別人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