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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拿婆婆之禮尊她,每日都要到慎德堂與鄧姨娘閑話。 這天幾人正說著話,忽見外面跑進來個婆子,接著一群婦人紛沓而至,為首的圓容容的大臉,嘴角深拉向兩側,高挺挺的個頭兒,穿著一襲牡丹紫的大堆花大袖,進得門來一目掃過去,便向如玉拜禮:“見過世子妃娘娘!” 這圓容容大臉,身量極高的婦人如玉曾經見過幾回,恰是周昭娘家伯母。當初囡囡滿月時她來過,張君提議要給周昭作媒再嫁時,亦是她帶著媒婆入府,周昭當初鬧著要絞頭發作姑子,與娘家伯母鬧翻,從那之后這周夫人便再未登過永王府的大門。 今天她來,只怕是張震請來說服周昭的。 升級為皇親國戚,周夫人仍還性氣平穩,面上并未流露出太多壓不住的歡喜來。 她道:“皇上特意下了旨,叫我來勸勸我家雨棠,讓她奉旨入宮,替皇上料理六宮事務。我一張老臉在她那兒早賣光了,方才叫了幾番也叫不開門,不得不來搬動世子妃,請世子妃再去請一回,請我那侄女入宮,好不好?” 半個月了,周昭閉門不出,也不肯入宮。 其實自從張震傳來死訊那時候起,周昭與永王府這一府的人就成殊路了。她獨自一人起居,不理府中諸事,偶爾有了大事才會出來做個表率,除此之外,一直都是靜靜的呆在自己院子里,從不出門,無人知她悲傷或者難過,再或者整日做些什么。 蔡香晚和如玉皆是愛嘰嘰喳喳的,如今來個和悅更能說,三個年齡相當的小婦人,有著聊不完的話題。但對于周昭,她們向來都是又敬又畏,輕易不敢走動不說,如今她是當仁不讓的皇后,就更不敢有走動了。 蔡香晚自來都聽如玉的,和悅也無主見,一屋子的婦人,此時皆轉身去看如玉,當然也是想叫如玉出面去說服周昭,讓周昭入宮做皇后。 周夫人頗有些期待,輕輕搓著雙手。王妃姜璃珠被鎖起來,這一府中就是如玉最大,這件事兒拖了這么久,大家三請四請做說客,她仍還事不關已也有點說不過去。 如玉抿了口茶道:“周家伯母,我們是大嫂的妯娌,幾個小的當然無一不盼她好。大哥做了皇帝,咱們也算雞犬升天都成了皇親國戚,可我覺得大哥無論國務如何繁忙,也該親自入府來請,才不枉大嫂當年受的煎熬與委屈?!?/br> 他當初為了花剌十萬兵就可以把周昭降為妾,以后萬一再來個安九月一樣的公主,給周昭皇后之位再廢之,周昭一次兩次的作笑話,豈不可笑。 周夫人親自出動也未能搬得動如玉去相勸周昭,在靜心齋外盤桓了半天叫不開門,只得惺惺而去。 * 這夜大約張登是覺得自己大限到了,睜眼許久,不肯喝水,精神也比往日好很多,吩咐鄧姨娘道:“把我的兒孫們都叫來,我要看看他們?!?/br> 人若要死,心是知道的。鄧姨娘強忍著悲痛給秋迎使個眼色,悄聲道:“連宮里那個也要叫來,老爺只怕是不行了?!?/br> 秋迎兩只小腳,拐拐扭扭出了院子,又叫來幾個婆子,連迭聲的吩咐,幾路人馬頓時四散。 張登昏迷二十天,并不知道姜璃珠已經被大兒子鎖到了后院,很是納悶她不肯來看自己,心中頗有些怨言,但轉念一想,老夫少妻,自己半途將她撇棄她也十分可憐,又原諒了她。伸長脖子盼了半天,眼看兒孫個個到齊,終究沒有盼來姜璃珠。 張震住在皇宮,也離的最遠,來的最晚。既他為帝,既便是親父,禮儀也不能廢,所以他一入慎德堂的大院,便有內侍高聲喊報:“皇上駕到!” 一聽皇上二字,張登立即便了臉色,指著張仕嘶吼道:“去,關門,將門關上?!?/br> 張仕上前一步道:“爹,我大哥來了,您怎能關門?” 張登無力說話,卻隨即閉眼。鄧姨娘道:“既他讓關,就關上。他都走到這個時候了,你們也做回孝子,順他一回?!?/br> 張仕無奈,只得將正房兩間門合上。 張登這才重又睜開眼睛,兩只眼睛直勾勾瞅著初一,這是真正意義上他的大孫子,虎頭虎腦一身的筋骨勁兒,叫張登想起二十多年前他出征回來,一身臭汗進了慎德堂,也不過七八個月大的大兒子張震就在檐廊下爬來爬去,爬到圍欄處扶著站起來,七八個月的孩子站不穩,隨即摔倒,又爬起來。 他將兒子扔高,接住,再扔高,再接住。區氏就在臨窗的炕上坐著,隔窗笑看他逗扔孩子。 他有一身的糟點,脾氣臭,愛吼愛叫。區氏有一腔的爆性,兩個人隨時就能爭尖對麥芒的吵起來??芍灰吹侥屈c孩子,倆個人的心又隨即會軟,彼此相讓。就這樣,他們又有了一個孩子,一個兩個三個,孩子越來越多。 那四只眼睛看著孩子笑,看著孩子哭,看著孩子一步步學走路的日子仿如昨昔,可轉眼兒子的兒子已在向他伸著他稚嫩嫩的小手。張登擺手道:“莫叫孩子過了病氣,如玉把他抱遠點兒?!?/br> 當人要死,虛弱至極的時候,任何一丁點的聲響都能震的全身作痛。外面又有宦官高聲喊道:“皇上駕到!”他混身皮rou俱痛,壓在身上輕薄的蠶絲被重若千斤,壓的他喘不過氣來,可他連拂掉它的力量都沒有。 張登投目在張君身上,他記憶中搜尋不到他的童年,他甚至很久都不相信自己生過這樣一個孩子??伤B強的生長者,一步步擠入他的視線,一點點擊垮他身為父親的威嚴,平日冷漠刻板,遇事執著冷靜,用自己的行動來贏得了他的尊重。 再下來是老誠,張仕,張登貪婪的看著他的孩子們的臉,從他們還是嬰兒的時候,到他們伢伢學語,蹣跚學步,從自己有限的記憶里搜尋著他們小時候的影子,一個個看過去,又看過來。 他掌控不了自己的意識,要趁著清醒的時候記住孩子們的臉,牢牢的記在腦海中。 張震穿著深青色的龍袍,前胸繡盤圓之金龍,兩繡以明黃與深藍等絲線繡成五彩騰龍,他脖頸有傷,為遮那道可怖的傷痕,衣衽做的分外高挺出幾分。 他站在慎德堂主屋的門上,屋中鴉雀無聲,院中騰騰燈火,隔壁府的張虎和張向亦在臺階下相侍?;鹿偃齻魈柫疃T不開,圍在張震身邊仰頭看他,一個輕聲問道:“皇上,要不要奴婢們將門撞開?” 張震仰起脖子,那道疤痕在火光下突突的跳著。他閉眼摘冠,丟給身側的宦官,接著舒平兩臂,自己解了掖下衣帶,脫掉深青色的龍袍丟給宦官們,再接著,解了里面明黃色的深衣,只剩里頭白色中單時,才以平日很難得的,平穩而又磁沉的嗓音說道:“父親,兒子來看您了!” 如此連說三遍,大門咯吱一聲開啟,擠得滿屋子的兄弟弟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