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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來對什么都無所謂的他,此刻心里沉甸甸的,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月上中天,起伏的浪花舔舐船底,窗外水聲潺潺。 傅云章有些不敢抬眼。 傅云英愣了片刻,很快反應過來。 她放下筷子,握住傅云章冰涼的手,“二哥,不要緊,不管你是誰的兒子,我都是你的親人?!?/br> 傅云章低垂著眼睛,看著她的手伸過來,毫不猶豫地握住他的,輕輕捏緊。 看他眉宇間郁色深深,她又道:“二哥,你是不是陳氏的親生兒子,有什么分別?九哥也是抱養的,四叔和我把他當成親侄子、親哥哥,不管你姓什么,在我眼里,你就是你?!?/br> 她握緊他的手,強調一遍,“你是最好的哥哥?!?/br> 冰冷的心被溫柔呵護,雖是寒冷深夜,傅云章卻覺得周身舒適,從她指尖碰到的地方開始,整個人都變得暖和起來。 北上途中猜測過告訴她自己的身世后她會是什么樣的反應,也知道以她的為人,不會因為他的身世就改變對他的態度。 但猜測是一回事,真的說出口,又是另一回事。 她的反應比他想的要平靜,因為原本就不看重他大房嫡子的身份。 哪怕他是賤籍出身,她也會如此。 傅云章微笑,抬起頭,回握她的手,眉眼微彎,唇邊笑容清淺,像窗外浮動的月色,雖然清淡,卻美得驚人。 “這話可別讓啟哥聽見?!彼χf。 傅云啟一直對傅云英更喜歡、重視他這個哥哥而耿耿于懷,常常抱怨撒嬌。 見他說起俏皮話,傅云英笑了,“九哥早就知道他不如你,他很敬仰你,只是嘴上不肯承認罷了?!?/br> 傅云章挑挑眉。 蓮殼進來,撤走碗筷。 對坐著吃茶,傅云英看著籠在桌前的月光,想起剛才聽到的那支曲子。 聽出曲調中的自傷之意,她立刻取出洞簫合奏,亂了他的曲調,免得他沉溺于傷感中。 她道:“二哥,你不必難過,陳氏可憐可悲,可她的遭遇,不是你造成的,你沒有錯?!?/br> 傅云章握著茶杯,淡笑著搖搖頭,“無事,倒也不是難過。我已經和家中毫無瓜葛,不會再為之神傷。只是想起小時候,覺得所有東西只是一場空?!?/br> “怎么會是一場空?”傅云英笑笑,“二哥是縣里最年輕的舉人、進士,你讀了許多書,去了很多地方,結交了很多朋友,做了很多好事,這些東西都是屬于你的。要是沒有二哥,不知道縣里如今是什么模樣?!?/br> 月華潑地如水,她嘆了一聲。 “我很幸運,有二哥這樣的哥哥?!?/br> 他之于她,不僅僅只是隔房的堂哥,也是一直默默支持她的老師,亦師亦友亦兄長。 傅云章順著她的話回想此前種種,失神了一會子,眼底浮起幾絲笑,抬起手,輕敲她發頂。 “英姐真乖,當年教你讀書,果然不錯,對哥哥這么孝順??磥砦已酃夂芎??!?/br> 這世上還是有人懂他的。 傅云英嘴角微翹,和他開起玩笑,“不是二哥眼光好,是我好?!?/br> 傅云章看她一眼,“對,英姐好,那是哥哥運氣好,撿到一個好學生?!?/br> 她說她很幸運,有自己這樣的哥哥,他又何嘗不是幸運的那一個。 兩人相視一笑,靜坐吃茶。 月光漫進船艙內,杯里的殘茶折射細碎銀芒,光華流動。 …… 傅云英現在身份不同,排場大了,此次出京,足足帶了八個護衛。 除了喬嘉,其他七個都是絕頂高手,一看衣衫底下胳膊隆起的線條,就知道肯定力大如牛。 船家從未見過這樣的陣仗,給幾位隨從上菜的時候,瑟瑟發抖。 第二天他們辭別船家,改走陸路。 路上,傅云英接到霍明錦的信。 信上說他到江西了,江西的豐城rou脯很有名,薄如紙張,咸香潔凈,給她帶了一些。 她哭笑不得,坐在車廂里,立刻寫回信說不必帶東西,人一路平安就好。 送信的人就在車廂外邊等,拿到回信后,騎馬離去,快如閃電。 傅云章背靠著軟枕,心里算了算日子,問起牛銀姐的案子。 他回京路上常常聽到旅途中的商旅行人提起這樁案子?,F在各地報房商人都能拿到三法司的底稿,南方結社風氣最濃,出書、印報的風潮也是最先從南方刮起的,朝廷的法報出來以后,南方學子反應熱烈,并立刻將案子改成彈詞傳唱,現在江南等地,連三歲小兒都聽過這個故事。 “董氏帶著她們南下,一部分去小琉球,一部分去雙魚島,島上現在開放貿易,??苛藬凳畻l外國船舶,以后要在島上建房蓋屋,成立州縣,設地方官,開學校,建織廠……啟哥才學上不如袁三,庶務上卻比袁三強些,我打算安排啟哥和陳葵去雙魚島?!?/br> 雙魚島是霍明錦打下來的,不能白白讓閩浙一帶的世家占便宜,這次會試過后,她就著手安排自己人南下。 之前救下袁文的親戚袁朗博,袁朗博熟知廣東事務,他繼續留在廣東。 她通過白長樂認識了不少眼界開闊、對外界抱有濃厚興趣的江南士紳,雖然沒有面對面見過,但一直互相通信,這些士紳將成為她在本地的一大助力。 加上霍明錦留在小琉球的數萬軍隊,她可以在京師遙控這邊的事務。 聽她一一說完,傅云章也不得不佩服她的精力。 他拿出幾份稿子給傅云英看,“我寫的,你看看還有沒有修改的地方?!?/br> 是他這次南下途中寫的游記,詳細寫了他一路上到了什么地方,看到什么樣的景致,吃了什么好吃的地方菜。 傅云英笑了笑,二哥沒有撒謊,他果然是放開了。 光看他寫的游記,就知道他心情不錯,字里行間都是懶散悠閑的調調。 剛看完游記,馬車陡然停了下來。 喬嘉勒馬停下,奔回馬車旁,低聲道:“大人,前面有些狀況?!?/br> 傅云英掀開車簾往外看,前方官道上躺了一個人。 那人穿一身粗布衣裳,似乎是個販夫走卒之類的人物,但從身形來看不像,隔得遠,看不清相貌。 護衛前去查看,將躺在地上的人翻開來,眉頭緊皺。 男人臉上、胸前橫貫了幾條傷口,從形狀來看,是被利器所傷。 護衛檢查一遍,從男人懷里找到牙牌,送回馬車旁。 “大人,此人可能遭人追殺,一路奔逃。小的看過了,人沒死,只是力竭暈過去了?!?/br> 傅云英接過牙牌細看,輕輕嘖了一聲。 她總是碰到這樣的事,上次在渡口救起的是崔二姐和吳琴,這次遇到的是吳同鶴。 吳同鶴是她在江城書院的老師,后來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