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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的,雪中走來,恍如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馬上之人,高大壯健,一身深青色纻絲交領袍,腰束青帶,著皂靴,腰背挺直,濃眉深目,五官凌厲,似刀鐫斧刻,雙眼明銳如鷹隼。 他騎在馬上,手執韁繩,眼底淺淺笑意浮動,雖然年歲已長,但歲月的沉積讓他的眉目更加深邃俊朗,氣度從容,勢如沉淵。 隔著撲撲簌簌的雪花,傅云章和他對視了片刻。 霍明錦很快挪開視線,望著喬嘉駕駛的馬車,幾乎是一眨不眨地盯著看,目光灼灼。 他緩緩抬起手。 悶雷聲響起,山道兩邊密林深處,林中鳥雀驚飛,撲扇著翅膀一涌而起,逃向遠方。 嘩啦啦一陣馬蹄踏響,成百上千個身著甲衣、肩扛長槍,騎黑馬的親兵竄了出來。 馬蹄踏過之處,積雪飛濺。 恍如地動山搖,震得人心口發顫,雙腿發軟。 在一望無際的白茫茫中,沉默而驍勇的士兵們如黑色洪流一般,很快列隊擺出整齊的陣型,從山道兩旁一直延伸過去,直到看不見的遠方。 北風卷動親兵們肩扛的旗幟,風吹獵獵作響。 目睹完這種前所未見的迎親儀式,傅四老爺嚇了一跳,張口結舌:這架勢,怎么看起來那么像搶親呢? 還好來迎親的是霍督師,不然他們早就掉頭跑了! 傅四老爺嚇得腿軟,還是強撐著下了馬車,輕咳幾聲,努力端起長輩的架子。 霍明錦翻身下馬,幾步走到他跟前。 傅四老爺抬起頭,仔細打量侄女婿幾眼,心里感慨良多。 讓敵寇聞風喪膽的堂堂大將軍,規規矩矩給自己行禮,要說心里不高興那是不可能的。要放在以前,能和霍督師說上一句話就夠他在家里吹噓好多年了,聽大嫂說,北邊老百姓人人都感念霍督師,幾乎家家戶戶給他供長生牌位,他家祖上還是開國大功臣,世代簪纓,鐘鳴鼎食之家。 雖然年紀比英姐大了點,可英姐從小早熟,傅月、傅桂和啟哥都比她年長,她卻把哥哥jiejie當成弟妹一樣愛護,年紀小的,她不一定喜歡。 而且年紀大一點的知道疼人,會包容,肯忍讓,英姐特立獨行,就該找一個能理解、肯支持她的一起過日子。 傅四老爺眼圈微紅,挺起胸膛,“以后你們就是夫妻了,要互相包容。好好待英姐,她爹去得早,我把她當女兒看,我們家雖然是小門小戶,也不會讓閨女受一點委屈!” 霍明錦一笑,望著馬車,道:“不敢讓她委屈?!?/br> 傅云章沒和他說話,走到馬車另一邊,手指勾起,輕叩車窗。 “云英,二哥就送到這兒了?!?/br> 車簾掀開一條細縫,傅云英攏著簾子,只露出半張臉,對著他笑了笑,雙眸清亮,“二哥,回去吧,我不怕?!?/br> 就像多年以前,問她怕不怕,她搖搖頭,說她不怕。 以前不會怕,以后更不會怕了,她不再是一個人,不論發生什么,霍明錦都會陪著她,護著她。 傅云章沉默了一瞬,手指隔著兜帽輕撫她發鬢。 她的眼睛很漂亮,雖然冷清,但總是炯炯有神。眼睫濃密卷翹,顧盼生輝,秋水橫波,不說話的時候,也是動人的。 他嘴角微微翹起,慢慢收回手。 簾子放下了。 喬嘉躍下馬車,霍明錦接過他手中鞭繩,坐到車轅上,手抬起,甩出一聲脆響,馬車輕輕晃動起來。 漸漸走遠。 風雪停駐,陰云散去,群山間緩緩托出一輪紅日,白雪覆蓋中的萬里青山,幽靜山谷,冰凍的河流,環抱的村莊,俱都染了一層淡淡的胭脂。 人高馬大的親兵們沐浴在璀璨霞光中,垂手侍立。 傅四老爺忍住鼻酸之意,和傅云章一起,目送馬車轉過山道拐彎的地方不見了,方撥轉馬頭,朝另一條通往良鄉的官道馳去。 …… 傅云英掀開車簾一角往外看。 群山肅穆沉寂,淡淡的霞光在積雪間跳躍浮動,路旁著甲衣的親兵一動不動,宛如木偶。 她嘴角翹起,笑了笑,四叔剛才一定被霍明錦的陣仗給嚇著了,說話的時候聲音虛飄飄的,明顯底氣不足。 他不會把屬下全召集過來了吧?走了這么久,外邊旗幟翻動舒卷的聲音一直沒停。 不知是不是聽到她的低笑聲,馬車外,霍明錦回頭,嘴角勾起,隔著車簾問:“喜不喜歡?” 她不吭聲。 霍明錦低笑幾聲,“里面悶不悶?要不要下來騎馬?” 傅云英放下簾子,有些意動。 馬車坐久了顛簸,外面天光放晴,雪后初霽,這樣好的天氣,騎馬能看到山中景致。 霍明錦又道:“你放心,沒有我的命令,我的親兵不敢抬頭看你?!?/br> 傅云英倒是不擔心這個。 今天安排的人都是心腹,她又從頭到腳以斗篷裹得緊緊的,除非是相熟的人湊近看才能察覺出不對勁,一般認識的人即使面對面見到女裝的她,也不一定能想到她就是本人,頂多以為長得有點像。 她掀開簾子,道:“騎馬吧?!?/br> 說話間,氣息拂過霍明錦的側臉。 他喉頭滾動了幾下,馬車停了下來。 喬嘉立刻上前,聽他吩咐,牽來兩匹馬,然后迅速退后。 傅云英低頭系好兜帽,車簾整個被掀起來,光線爭先恐后涌進車廂,有些刺眼。 她抬手擋在額前。 霍明錦站在馬車旁,一只手攏起簾子,逆著光,神情模糊,盯著她看。 雖然看不清他的臉,但是他的眼神實在太炙熱了,壓迫力仿佛帶了熱度,車廂逼仄狹小的空間一下子變得悶熱起來。 他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扶著她下馬車。 雖然她遮得嚴實,只能看到半張臉,但被她眼風掃到,他整個人立刻燒得沸騰。 她卻沒有察覺,跨鞍上馬,清喝一聲,駿馬撒開四蹄,在雪地中飛奔起來。 霍明錦失笑,長腿一掃,飛身上馬,很快追上她,和她并轡前行。 兩旁親兵,果然如他所說,看到他揮手的動作后,腦袋低垂,動作整齊劃一,沒有一個人敢抬頭張望。 山道提前清理過,雪中并不難行。 傅云英催馬疾跑,寒風吹在臉上,耳畔風聲呼嘯,眼角余光,盡是一片高低起伏的雪白。 霍明錦緊跟在她身側,沒有攔著她,不過脊背緊繃,時刻注意她的動靜。 兩匹馬風馳電掣,卷過寂靜的山道,清脆的馬蹄聲在山谷間回蕩。 遠遠看到坐落在山腳下的宅院,傅云英才扯緊韁繩,讓馬慢下來。 宅院已經裝飾過,張燈結彩,大紅燈籠高掛,屋頂上厚厚一層積雪映襯,黑漆廊柱愈發顯得黑,那些大紅燈籠也愈發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