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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夜里戌時三刻了。 楊平衷住的是光照充足的北屋,傅云英住南屋。南屋是一個獨立的院子,和北屋以回廊相接,中間一座種滿花草的庭院。南屋堂屋做書房,兩邊廂房她住一間,傅云啟住一間。 有傅云啟在身邊幫忙打掩護,傅云英才好放心做其他事,所以剛才她趁著山長愧疚時提出和哥哥一起住,山長理虧心虛,想也不想就應了。 終于和傅云英搬到一塊住了,傅云啟心情激動,沐浴過后,抱著書本跑到廂房找傅云英,要她檢查他的功課。 傅云英抽背他書上的內容,看他昂首挺胸,大聲背誦完,望著搖曳的燈火,問:“從乙堂搬過來,真的舍得嗎?” “舍得舍得,你住哪兒我就住哪兒?!?/br> 傅云啟拍拍胸脯,嘿然道。 傅云英嘴角微微上翹。 兄妹倆說了一會兒讀書的事,王大郎過來催促兩人熄燈就寢。 傅云啟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淚眼汪汪,“英姐,你今天出去了一天,早點睡,我走啦?!?/br> “嗯?!?/br> 傅云英目送他出去。 “夜里害怕了叫我,我就在隔壁。楊平衷要是過來吵你,我幫你出氣!” 傅云啟走出了很遠,又回轉身,扒在門邊叮囑。 傅云英笑了笑,“曉得了?!?/br> 書童提著燈籠過來接傅云啟,不一會兒,隔壁傳來門扉扣上的聲音。 燈火昏暗,夜色深沉。 傅云英拋開手中書本,背靠著圈椅發怔。 她并非孤家寡人,韓氏,四叔,月姐,桂姐,啟哥,還有二哥…… 徐延宗的事涉及到錦衣衛,她必須鄭重。 正自沉思,房門外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幾個人站在廊下說話,依稀還有搬動桌椅的摩擦聲響。 傅云英蹙眉,擎著燭臺走到門邊,拉開一條縫隙。 風從外面灌進來,呼啦一聲,燭火被吹滅了。 廊檐下,穿錦袍的楊少爺指手畫腳,支使仆從們把一盞盞玻璃燈籠掛到房檐底下。 傅云英想了想,打開門,“楊兄?!?/br> 楊平衷回過頭,看到她,撓撓腦袋,“吵醒你了?” 傅云英沒說話,視線落到那一盞盞燈籠上面。 “聽說你怕黑?!睏钇街越忉尩?,“你在甲堂住了這么些天,頭一天在乙堂睡,是不是不習慣?別怕,我讓人在院子里全掛上燈籠,一直燒到早上,你不會做噩夢的!” 隨著他話音落下,仆從們次第點起燈籠,剛剛黑黢黢的南屋,一下子燈火輝煌,恍如白晝。連庭院角落里衰敗的花草都照得一清二楚。 傅云英怔了怔。 楊平衷道:“我曉得突然讓你搬過來委屈你了,我給你賠不是,你別生氣,好不好?” 他一邊說話,一邊給旁邊的人使眼色。 吉祥會意,捧著一只托盤上前,掀開上面蓋的一層紅布,露出里面一排整齊的銀錠。 楊少爺記得第一次見面時用五十兩銀子換來全部燈謎的答案,他不差錢,而傅云喜歡錢,那就用錢哄傅云高興好了! 傅云英想著霍明錦和徐延宗的事,有些心神不定,所以對搬到丁堂的事并不在意。 她望著眼前熠熠生光的銀錠,眸光低垂,無語了很久。 第71章 考課 朔風呼嘯,滴水成冰,江邊半人高的草叢被風拉扯著左右搖擺,天地間一片蒼茫。 傅云英聽到草叢深處壓抑而緊張的喘息聲。 一名裹披風的女子和一個五六歲的男童躲在一處低洼的草地里,穿罅而過的寒風割過他們的臉頰,衣裳單薄,手腳早已經沒了知覺,唯有心頭尚存一點熱氣。 男童在無聲哭泣,眼淚凝結在眼角,未及落下,已經凍成一團。 喊殺聲越來越近,男童瑟瑟發抖,緊緊抱住女子,一頭扎進她懷里,攥著衣袖的手指用力到發白,仿佛這樣就安全了,嘴中卻說:“英姐,他們來抓我了,我逃不掉的,你快走……” 女子抬起頭,月光落在她清秀蒼白的臉孔上。 “不怕,宗哥,你會沒事的?!?/br> 她摘下斗笠,解開斗篷,將男童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嘴角微翹,淡淡一笑。 男童怔怔地看著她,手指抓住她的衣袖,“不——” ………… 砰砰幾聲巨響,夢被打亂了。 眼前的景象靜止了一瞬,呼呼的風聲戛然而止,男童的面龐迅速隱去,只剩下一團白茫茫,像每天早晨籠罩整座書院的濃稠白霧。 傅云英睜開雙眼,茫然片刻后,才意識到自己身在何方。 窗前罩下一大片朦朧的彩色暈光,楊平衷命人掛在廊檐下的玻璃燈、羊角燈做工精致,能透出不同顏色的光線,有點像元宵節時傅四老爺買給他們玩的走馬燈。燈籠輕輕搖晃,一只羊角燈離窗戶太近了,底下綴的吉祥如意流蘇時不時撞在木格子上,發出的響聲把熟睡中的她驚醒了。 不知是走廊光線太亮了,還是白天遇到崔南軒和錦衣衛,傅云英又夢見了上輩子的事。 她披衣起身,走到桌前倒了杯茶,冰冷的泛著微苦酸澀味道的茶水滑入喉嚨,涼得她打了個哆嗦,整個人立刻清醒過來。 徐延宗還活著的事到底是誰泄露出去的…… 霍明錦真的要替皇帝賣命,親手殺了徐延宗嗎? 她記得世子還活著時,和霍明錦情同兄弟。好幾次她陪嫂子去定國公府赴宴,聽到府中丫頭說世子在花廳陪侯府二爺吃酒,其他客人他懶得招待,世子夫人只好讓幾位小少爺出面。 定國公一脈差不多死絕了,霍明錦果真狠得下心對昔日好友的家人趕盡殺絕?親自帶人追殺和坐視不管任朝廷追捕的性質可不一樣。 也許他有苦衷,為取得皇帝的信任才不得不奉命追捕徐延宗,但為了報仇而殺死無辜的人,代價太大了——他得舍棄自己的良知。 霍明錦那樣的人,通經史,曉天文,精兵法,為將能披堅執銳,征戰一方,他忠于朝廷時,是國朝之福,但若他拋棄良知,后果不堪設想…… 傅云英坐在桌前想心事,風從角落的罅隙吹進屋子里,遍體生涼,坐了一會兒便手腳冰冷。 外間王大郎聽到房里有動靜,摸黑爬起來,隔著緊閉的槅扇問:“少爺,您起了?要不要熱水?” “不用,你接著睡?!?/br> 她應了一句,攏緊衣襟,回到床上躺好。 ………… 次日一早,她伴著傅云啟的讀書聲醒來,忽然想起,今天是新生第一次正式考課。 通常每月三考,分經、論、策不同內容,今年因為逢著大比之年,有的副講要去應考,書院推遲考試,將三場考課全都放在月末,上午考一場,下午考兩場,一天考完。 傅云英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