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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把腦袋縮進脖子里去。 傅云英接著道:“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讀書之前,先要學會做人,你們連修身都做不到,將來如何齊家治國,如何為官,如何輔佐君王治理一方?” 一人咬咬牙,反駁道:“你有什么資格說我們?難道你就做到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了?” 誰敢自夸說自己是君子?一旦這么說了,以后必定遭同窗恥笑,因為只要有一點點瑕疵,就會被旁人口誅筆伐。 傅云英瞥反駁的人一眼,輕笑一聲,“我雖然不是君子,但自問不曾有害人之心,做人坦坦蕩蕩,行得正坐得直,我能不能成為君子,沒人曉得,但我和在場諸人……”她環視左右,說,“我們都可以確信,君子絕不是你們這樣的?!?/br> 周圍的人靜了一靜。 然后同時爆出一聲附和:“對!” 第67章 催書 山長姜伯春很快從副講吳同鶴口中得知學生們之間起了爭執。 “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世人都道寒窗苦,我卻覺得讀書是這世上最簡單的事,讀書能有多難?再笨的腦殼也有開竅的一天,讀不成大儒,總能知曉些道理……世事人情,治理一方,在官場上和同僚應酬交際,可比讀書難多了……” 放下寫了一半的文章,姜伯春嘆息幾句,小心翼翼摘下用烏綾綁縛在雙目前的叆叇,“把傅云叫過來,我有話問他?!?/br> 吳同鶴遲疑了一下,“山長,我問過那幾名學生了,確實是他們有錯在先,他們早就想打傅云了,只是一直沒找到機會,昨晚他們還偷偷溜進傅云的齋舍,還好他警醒,把人嚇跑了。其實這也不是頭一回,周諭如他們三番五次以武力逼迫學生聽從他們,如果不加以懲罰,只怕他們以后會越來越大膽,遲早釀成禍患,這樣的人不能輕縱,合該給他們一個教訓?!?/br> 他說完,偷偷瞥一眼山長,嘀咕道,“傅云是受害的一方,您不懲罰周諭如,卻要處罰傅云,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我心里有數?!苯浩届o道。 吳同鶴嘆口氣,轉到外邊回廊上,對等在欄桿前的傅云英道,“傅云,山長要見你,進去吧?!?/br> 傅云英收回凝望枝頭綴滿樹冠的嬌艷花朵,應了一聲,舉步往里走。 “山長仁厚,你進去以后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山長不會為難你的?!眳峭Q攔了她一下,小聲叮囑道,“要是山長生氣了,你千萬別和山長較勁,山長愛惜人才,見不得學生們爭執扭打。他訓斥你也是因為愛之深責之切的緣故,你年紀小,以后就能明白山長的苦心?!?/br> “多謝副講?!?/br> 傅云英謝過他,轉身進了左邊廂房。 屋外是晴空萬里無云的大晴天,幾面窗戶支起來,光線如水般撒進里屋,窗前光線明亮。 姜伯春坐在一張雕花柳木大圈椅上,背對著窗戶,肩上籠一層淡淡金光,白發梳得一絲不茍,抿在絹布儒巾里,背著光,臉上的皺紋看起來沒那么明顯,“傅云,你知道自己錯在哪里嗎?” 語氣冷淡而威嚴,和平時總掛著一臉笑的山長判若兩人。 一進門就被質問,傅云英沒有露出慌張或是委屈不忿之色,拱手行禮,垂目道:“學生明白,不過學生仍舊要這樣做?!?/br> 姜伯春皺眉,“為什么?” “山長,學生入院書讀書鋒芒太盛,勢必遭人嫉恨,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為長久計,學生應當和蘇桐那樣玉韞珠藏,不露圭角,如此方是君子為人處世之道。睚眥必報,不僅樹大招風,還流于輕浮……”傅云英嘴角一勾,淡笑道,“然,古人有云: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書院并非勾心斗角的地方,學生們應當在此各抒已見,暢所欲言,學問才能更進一步,若學生需要做一個事事隱忍的‘隱士’,那這書院,和其他地方又有什么不同?” 聽了這話,姜伯春低頭沉思,書院和官場終究是不同的,學生們正值風華正茂,人人皆有少年時,誰少年的時候愿意被繁文縟節束縛住,不得施展天性? 在書院也要時刻防備他人的謀害,因而不得不低調行事,這就如同天下無道則隱,無道的書院才要求學生束縛自己的本性,向小人低頭。 有道的書院,學子們齊頭并進,最優秀的學子不會被其他人嫉妒甚至陷害,落后的學子亦不會害怕落人恥笑。 傅云的意思很直白:江城書院想做有道的書院,還是無道的書院? 如果要做無道的書院,那么他自然會和蘇桐一樣韜光養晦。但他認為江城書院應該是有道的書院,所以他不怕鋒芒畢露。 春風得意馬蹄急,一日看盡長安花,青春年少,為何不能肆意飛揚? “此其一?!?/br> 傅云英接著道。 姜伯春被逗笑了,皺紋密布的臉上盈滿笑意,“喔?這還只是其一,你還有什么理由?” “學生懶散,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為周諭如那樣的小人勞神,他們看我年紀小好欺負,這一次動手沒占到便宜,難保以后不會再生惡意。學生將事情鬧大,當著書院所有學生的面羞辱他們,害他們在書院再沒有立足之地……如此,他們才能明白學生并不是好惹的,其他暗中對學生抱有敵意的人也能從中受到警示,以后不敢輕易欺辱學生?!?/br> 傅云英一句句說完,道:“這其二嘛,就是想一勞永逸,以絕后患。學生無傷人之心,但也絕不至于對心懷不軌的人心慈手軟?!?/br> “至于第三,經過此事,以后書院的學生們再起口角紛爭,想必不會輕易拳腳相加?!?/br> 她道出自己心里所想,抬起眼簾,目光坦然,等著姜伯春評判。 姜伯春捋須沉吟,眉頭越皺越緊,一盞茶的工夫后,長嘆一聲,道:“按照書院院規,我必須罰你,你這般作弄周諭如,有失風度?!?/br> 傅云英垂下眼皮,道:“學生明白?!?/br> 姜伯春看她一眼,說:“就罰你每日抽一個時辰去藏經閣幫管干整理藏書,直到年末?!?/br> “多謝山長?!备翟朴⑧嵵刈饕?,作勢要退出去。 姜伯春想了想,猶豫片刻,叫住她,“嗯?我不處罰周諭如,卻將你叫過來責罵,還懲罰你,你謝我什么?” 傅云英淡笑道:“山長懲罰我,全是為我著想,學生手段過激,其他人未必個個服氣。山長故意罰我,卻放過周諭如幾人,同窗們必定為學生打抱不平,學生表面上雖然受到處罰,實則卻是受到山長的維護。山長用心良苦,學生怎能不謝?” 山長哭笑不得,目送他恭恭敬敬退出去,心中最后一絲對他年紀幼小行事卻太過暴躁剛烈的不滿和憂慮頃刻間蕩然無存,對別人的善意心存感激,這樣的后生,怎么可能變成心思歹毒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