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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捕定國公后人,迫皇后讓賢,和后妃聯手……昔日那個戰功赫赫,十二歲起便隨父兄出征的少年將軍,也成了一個媚上權臣?!?/br> 他言語之間頗多感慨,顯然極為痛惜。 傅云英不置一詞。 ………… 夜色濃稠,數不清的螢蟲在院子里飛舞,發出溫柔朦朧的淡黃色光芒,猶如墜入凡間的點點繁星。 花木扶疏,夜幕中看不清花紅柳綠,只能依稀辨別出墻角美人蕉叢靜默的暗影。 傅云英剛洗了頭,散著烏漆頭發,穿了件長夾襖,憑窗讀書。 芳歲袖子高卷,在一旁研墨。 “少爺,好了?!?/br> 少傾,芳歲輕輕喚了一聲。 傅云英放下手里的手抄本,眼神示意芳歲出去。 她寫信的時候不喜歡旁邊有人看著,雖然她知道芳歲不認字。 寫了些近況,告知傅云章她將入院讀書,提了一句姚文達的病情,提醒他注意京師的風向…… 最后寫到一個霍字,筆尖停頓下來。 她蹙眉沉思,怔怔出神。 那枚青綠魚佩交給傅云章了,本是打算托他幫忙送還給霍明錦的。 那夜天色昏暗,她神思恍惚,沒有認出救她上岸的男人是誰,只記得對方身形高大,足足比船上的隨從們高出一大截。 后來回到黃州縣,慢慢打聽錦衣衛中姓霍的高官?;裘麇\昔年多次率軍出征,驍勇之名無人不知,連盧氏這樣的閨中婦人也知道他的事。傅四老爺沒費多少功夫就打聽出現任錦衣衛使是以前的霍將軍。 稍加聯想,傅云英確認救起她的人是霍明錦。 仔細回想,她上輩子自成親以后似乎就沒見過這位關系疏遠的表兄了,不過大概是幼時初見印象太過深刻的緣故,她還能清晰憶起他的長相。 她始終記得那個沉默寡言,腰背挺直,老老實實站在祖母身后耐心聽長輩們寒暄的錦衣少年。 表姐們說他臉上有疤,殺人如麻,一雙手掌比面盆還大,眼睛一瞪能把人嚇哭。 她那天躲在屏風后面好奇打量他,心中暗暗道,表姐們分明騙人,霍家表兄劍眉星目,一表人才,看起來一點也不兇惡。 霍明錦耳聰目明,感覺敏銳,似有所覺,忽然瞥一眼屏風的方向,眼瞳深邃。 目光就這么撞到一處。 傅云英怔愣片刻,怕被母親責怪,連忙縮回屏風后。 不一會兒,丫頭走過來請她出去,老夫人想見她。 魏家雖然是詩書傳家,但和霍家這樣鐘鳴鼎食的世家比起來,也不過尋常而已。兩家七拐八彎勉強算得上是親戚,但傅云英可不敢真的張口認親,和其他人一樣稱呼老夫人的尊稱。 老夫人卻很和氣,拉著她的手不住摩挲,柔聲和她拉家常,扭頭看霍明錦一眼,含笑道:“過來見見你表妹?!?/br> 兩人以表兄妹之禮廝見。 傅云英沒敢抬頭,注意到他走近了,好像一大團黑影罩過來,連忙垂下眼簾,喊他表哥。 霍明錦輕輕嗯一聲。 聲音溫和,沒有一般少年人的粗啞,音質清朗。 也不知是為什么,之后兩家常有來往。 霍明錦登門的次數多了,魏家幾位少爺漸漸和他熟稔。 傅云英那時年紀小,未經世事,天真爛漫。有一次表兄妹們在庭院里擊捶丸,她抽中簽子和霍明錦分為一組,為他執旗,見他手中鷹嘴球杖擊中小球順利滾入窩中,激動之下,一時忘情,順口和平時稱呼其他表兄時一樣喊他“明錦哥哥”。 脫口而出后,她意識到兩家關系疏遠,對方是侯府公子,故作親昵有攀附之嫌,忙改口。 站在庭中的霍明錦卻停下球杖,遙遙看她一眼,低低應了一聲。 仿佛并不討厭這個稱呼。 見他態度平易近人,正為失禮而尷尬臉紅的傅云英松口氣,揮動手中錦旗,仰臉朝他笑了一下。 霍明錦嘴角微微輕扯。 記得那天最后點算各組籌數,是霍明錦贏了。 他一人獨得最大籌數,哥哥們輸得心服口服。 按照籌數分割彩頭,獲勝的霍明錦卻未收下,一件不留全部給傅云英。 她謝過霍明錦,回頭把哥哥們輸的玩器寶貝原樣送回去。 表姐們真是大錯特錯。 霍家表兄是大家公子,教養很好,溫柔謙遜,完全不像一個上過戰場,殺人如切瓜砍菜的冷血之人。 ………… 魏霍兩家很是親密了一段時日。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之后的幾年,于霍明錦來說,可謂慘痛。 他親眼看著父兄的尸身被敵人縱馬踏成rou泥,血氣方剛的少年郎,陣前目睹父兄慘死,又遭此等侮辱,何人能受? 他承受住了,拒守城池數月,直到援軍趕到,才出城收斂父兄尸骨。 此后,他以稚齡扛起魏氏基業,深入草原,直到為父兄報仇雪恨才奉詔回京。 祖母病逝,父兄慘死,即使霍明錦因為屢立戰功幾次得到先帝褒獎,獲封大將軍,也無法挽回逝去的親人。 幾年后再見到他,傅云英幾乎認不出他了。 那時正是溽暑時節,他站在假山上和定國公世子說話,長身玉立,神情冷漠,一身深青云紋袍服,青素帶,皂皮靴,舉手投足早已不是往昔那個寡言隨和的少年郎。 傅云英記憶中戴紗帽,袍角卷起塞入腰帶中,春羅大袖扎得高高的,露出一截素色深衣衣袖,單手握著球杖,于庭前擊球的俊朗少年,徹底湮沒于過往歲月中,再不復見。 她曾經為難,再見到霍家表兄的時候,和他說什么合適呢? 說小時候一起玩的事,怕勾起他的傷心處,說別的,又不合時宜。 彼此都長大了,不可能像以前那樣一處嬉鬧。他也不一定還記得小時候的事。 最后她只叫了他一聲明錦哥。 ………… 想到這里,傅云英停筆,靜坐于搖曳的燈火前,輕輕笑了一下。 當時嬌生慣養的魏家千金,正為出閣嫁人之事忐忑不安,不知世事艱辛。 彼時的她哪里懂得,人都是會變的。 霍明錦遭逢大變改了性情,幾年之后,她同樣如此。 從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小姐,到熟練生火造飯煮湯羹的崔家媳。 從嫻靜溫柔的崔夫人,到心冷如刀毅然離開丈夫的魏氏。 再到如今孤僻冷淡的傅云英。 不過幾年光陰而已。 ………… 定國公府偶遇是她最后一次見到霍明錦。 再后來就沒見過了。 他出征南下抗倭,軍隊啟程那天,京師老少婦孺簞食壺漿前去歡送。 她原本也要去的,不巧崔南軒偶感風寒,請假在家養病。她擔憂他醒來無人照顧,坐在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