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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前,她攪了走油的局,噴了一面板的血; 幾天前,她一張嘴,口腔后壁像有人開了水龍頭似的,嘩嘩往下淌血,她一口一口往下咽; 幾天前,她窩在陳一天懷里,用氣聲叫“爸爸”,虛弱地說“我不行了”“放我下來吧”; 幾天前,她把人家醫院的地面都吐滿了,筋頭巴腦的褐色的不知道什么東西; 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那個半死不活的于喬不見了。 換成一個rou乎乎的背影,一錐子扎不透,全是實實撐撐的rou。 吃東西沒夠,最愛吃rou,啃骨頭能把手指頭和筷子尖唆得咂咂響。 這也就罷了,胖得變本加厲,原本細長上挑的眼睛變成兩條縫,整個一倒八字,臉蛋子兩砣rou,擠得嘴都沒地方擱,因為血小板不穩定,顴骨上的紅血絲特別明顯,顯得整個人毫無靈性…… 現在,她正倒騎著椅子,跟著念小品臺詞,笑得前仰后合,椅子都要被尬塌了。 這也不知道是她的第幾條命,反正她又活過來了。 ※※※※※※※ 一圈溜下來,人人都有個低谷反彈,人人都有邊界感,只有陳一天,一直陷在濃郁的不安和惆悵里,翻不過身來。 于喬拆紗布,在法定假日的最后一天。 醫院里依舊沒有童顏鶴發的老專家,大個子醫生專程趕來,親手幫于喬拆的紗布。 于喬身體恢復如初,鼻子里的一坨紗布早就成了她的累贅,所以全程亢奮。 大個子醫生仔細看了最近的一次血小板化驗結果,確認她手臂和腿上沒有新添淤青和紫癜,又問了于喬的身體情況,才敢拆除紗布。 陳一天全程看著,醫生先是用鑷子夾出最外面的紗布,前兩塊比較易取下,更深處的,壓得很實,時間太久,再加上血液和分泌物凝固,簡直如石頭一般。 于喬倒沒喊疼,她張著大鼻孔等著。 醫生換了好幾個姿勢,終于用鑷子夾住紗布的邊緣,輕輕拉扯,再讓護士加點藥水,起軟化和融溶解作用,再輕輕拉扯…… 陳一天覺得,拆比裝更難,他也跟著繃緊渾身肌rou。 終于把最大、最硬一塊紗布取下來,于喬輕松不少,一側的臉明顯瘦了下去。 但是,醫生、護士、陳一天同時聞到一股惡臭味。 沒錯,就是于喬鼻腔里那團紗布的味道。 紗布蘸著藥液,和著血,加上于喬的體溫,被悶在鼻腔深處,再加上集中供暖的室內環境,這股子氣味,濃得化不開,嗆得人直想往后仰,又描述不出來。 除了于喬,大家都不由自主地緊了緊鼻子。 紗布拆除,沒有任何出血等不良反應,于喬仿佛經歷了一次削骨整容,一身輕松。 陳一天的心也放松下來,只等著第二天辦出院手續,放松下來,他獨自走到樓后的小花園。 說是小花園,其實是醫院樓群中間的空地,有一段回廊、幾處假山,一個涼亭。 北方的園林,不那么注重質感與美感?;乩染褪欠叫嗡嘀哟畛傻囊慌砰T框,上面爬滿了枯藤,枝蔓斜溢,無人修剪,估計夏天會綠得密不透風。 陳一天正放空,聽見回廊里有人喊他。 “哎!那個,于喬家屬,你過來!” 陳一天往藤蔓深處一看,好家伙,一個大個子,幾個小姑娘,全穿著白大褂。 三個小姑娘是護士,頭上戴著護士帽。 1V4,目光相接。 “你過來,你拿來的病歷,我找人看了……” 醫生與患者家屬談事,三個小護士訕訕地走了,陳一天走過去,看見走遠的兩個小護士還邊咬耳朵邊小捅咕。 大個子醫生做出無奈的表情,遞給掏出一盒煙來。 “就不能讓人清靜會兒——來一根?” 陳一天鬼使神差地接了,對方先幫他點煙,又給自己點了,猛吸一大口。 陳一天也跟著吸了一口,沒敢吸氣,馬上嫌棄地吹了出來。 倆人沉默地抽煙,誰也沒說話。眼看煙抽到一半了,大個子換了個姿勢,把左腿搭在水泥臺上,嘲笑陳一天:“我這是好煙!都讓你抽糟賤了!” 陳一天專心對付這根煙,生怕哪一口吸進肺里,再猛咳出來。 聽醫生這么一說,他只好做了個“禮貌又慚愧”的表情。 “你那病歷,我讓我同學找人給看了……” 大個子醫生簡要說了幾點,和前一家醫院的說辭大體一致,基本上都是陳一天的已知信息。 陳一天悶悶地聽著,也沒什么好問的。 “你爸你媽呢?”他把陳一天當成于喬的親哥哥。 “他們在國外?!标愐惶煲捕嗖唤忉屃?。 倆人又抽了一會煙,陳一天先把煙抽完,煙全冒在了外面,熏得眼睛有點難受,他把煙頭扔地上,踩滅了,又揀起來,四下張望找垃圾筒。 “要不這么著得了——”大個子還在專注地享受最后幾口煙?!拔抑酪粋€中醫,退休返聘了,他除了在中醫院坐診,在藥房也給人看病,你去找找他,開點中藥試試,也是個辦法?!?/br> 陳一天眼睛一亮,手里捏著煙頭,樣子有點呆。 “我是學西醫的,就算我對中醫不是全盤否定,可我也不應該向患者推薦。但是繼續激素治療,或者手術摘除器官,對孩子的傷害都太大了,而且手術費一大筆,普通家庭也負擔不起?!?/br> 陳一天嘆了口氣,這番話,剛好從另一個角度,說出了他的心結。 “最關鍵的,還不一定能解決問題?!贬t生深深地吸了最后一口煙,把煙頭扔到水泥臺上,用原本就踏在上面的腳捻了捻。 然后甩甩站酸了的腿,雙手插兜,瀟灑如一陣風地走了。 陳一天追上去,問他中醫叫什么名字、在哪家醫院,醫生低聲跟他說了名字和地址,好像這件事真的見不得光一樣。 “我建議你去找他,是有原因的,你去了就知道了?!?/br> 陳一天終于找到垃圾筒,把煙頭扔了。 ☆、搖搖擺擺搖向前-31 1999年,日子像被重型坦克碾壓而過。 記憶是很私人化的東西, 某時某地, 天搖地動, 你卡在那里, 覺得疼痛永無盡頭。 但同一時刻,說不定有人正欣喜地吹滅生日蠟燭, 在甜膩的奶油和朋友的簇擁中, 迎來新的一歲。 開學是大一下學期, 陳一天重返學校。 通常來說,這才是大學生活真正開展的階段。 上學期有軍訓,緊接著就是國慶長假, 回來沒多久就要準備期末考試,很多人帶著高三的慣性,稀里糊涂就過了。 下學期就不一樣。 大學生活沉靜下來, 緩慢下來, 呈現出它該有的散慢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