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凌辱，比起家國依舊不值一提。

    那一刻，施夷光有些懼怕與夫差同床共枕的情緒都慢慢消失了。

    身子而已，為了家國大義，有何不可舍的。

    施夷光心志堅定。

    雅魚翻了個身，對著施夷光，面色平靜地道：“作為婢女都要以大局為重。更何況是作為勾踐的妻子，作為越國的王后。越國一日不興，吳國一日不滅，我便一日不死?！?/br>
    “那要是吳國滅了呢？”施夷光下意識地開口問道。

    雅魚沒有說話，她翻過身，看著宮殿的房梁。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臉色溫和似水。

    “睡吧，天色不早了?！彼?。

    “嗯?！笔┮墓鈶?，翻了個身子，閉上眼睛沉沉地睡了過去。

    很多年后，她歸國。

    吳國滅，越國興。她不知道后來雅魚如何了。因為在后來之前，她便死了。吳國既滅，越以西子為亡國尤物，沉江而沒。

    第一世，雅魚跟她推心置腹，當她作知心人。畢竟那時候，她跟雅魚的目的和認知以及要做的事，都是一樣的。所以才能將她當做交心的姐妹。

    所以那一夜，入吳宮前的那一夜。她心中只有仇恨。

    一定要滅掉吳國，讓越王有機會殺死夫差的仇恨。

    這一世，雅魚應不會再來陪她睡了，更不會跟她說那些話了。而她的心境，也早已不同往昔。

    若實在無法逃離命運的齒輪，至少，她要保得夫差平安。

    前路未知。

    施夷光還沉浸在思緒之中，殿外傳來了敲門聲。施夷光回過神。

    睡在外榻的小丫鬟起了身，走向殿門口：“何人？”她壓著聲音，怕吵醒內殿的西施姑娘。

    “是我，鄭旦?！蓖忸^傳來聲音女子的聲音：“我有些睡不著，想來找西施jiejie說說話?！?/br>
    聽到這聲音，小宮娥拉開了殿門，看著外頭站著的鄭旦：“是姑娘啊?？刹磺?，西施姑娘已經安寢了?！?/br>
    “這么早便睡了么?！编嵉┯行┦?，站了幾息時間，道：“那便算了?！闭f著就要轉身。

    “進來吧?！钡顑韧蝗粋鱽砹寺曇?，鄭旦轉身準備離去的腳步頓住。

    “西施jiejie？”鄭旦開口喚道。

    “嗯?！崩镱^的聲音波瀾不驚。

    小宮娥聞言，身子往旁邊側開，讓出了門：“鄭旦姑娘，請進來罷?！?/br>
    鄭旦跨進門檻，繞過花屏走進了內殿。

    小宮娥跟在后頭，拿著火引點亮了宮燈。

    “西施jiejie這么晚還沒睡么？”鄭旦開口問道。

    宮燈點起，殿內明亮起來。施夷光從床上坐起，一頭烏黑亮麗的青絲鋪在床上，看著鄭旦：“找我有何事？”

    小宮娥抬著杌子放在床邊，鄭旦順著坐了下去。施夷光擺了擺手，小宮娥退了出去。

    “jiejie前幾日回村，村里如何？”鄭旦看著施夷光，開口小心詢問。

    “什么如何？”施夷光看著鄭旦反問。

    鄭旦斟酌道：“就是……jiejie爹娘可還好？

    我舅舅一家可還好？”

    施夷光看著鄭旦，待她說至此，發現她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這才回道：“我們家自然都好。你舅舅家我便不知了，沒過去看。

    不過你若是如此關心村里，當日怎么不跟我一起回去看看？我想以王后的性子，定然會應允的?！?/br>
    “知道他們好不好就行。有什么好看的?！编嵉┚従彽拖铝祟^，避開施夷光的目光。那目光似刀劍，讓她像是被剖開給人看似的。

    施夷光淡淡地看了一眼鄭旦，道：“都尚好，你也用不著擔心什么了?！?/br>
    “那就好?！编嵉┗氐?。

    殿中一時之間安靜起來。

    須臾之后，鄭旦又問道：“明日一早便要啟程去往吳國，我心神不寧，怎么也睡不著?！编嵉┱f道?！癹iejie呢，心里可慌否？”

    “尚好?！笔┮墓饣氐?。

    “也不知那吳王夫差是個什么樣的人?！编嵉┯行╈?，臉上滿是擔憂：“聽說是個很奢侈，又縱欲無度的人。等我們去了。也不知會不會欺辱我們?！?/br>
    施夷光看著鄭旦的神色，臉上的擔憂絲毫不作偽。

    “總比你在家砍柴，還要遭受你舅母斥責的好?！笔┮墓獾?。

    “那也不一定?！编嵉┑溃骸耙欠虿钫媸莻€性情殘暴的，可還不如在家呢?！辈恢遣皇且驗樾闹谢派竦木壒?，鄭旦一改平日戰戰兢兢，少言寡語的性子。她今夜的話格外多。

    馬上要去吳國，前路未卜。偌大的天下，似乎也就只有施夷光這個舊人能跟她相識也曾相知。精神的依托也就很容易的向著施夷光靠近。

    “我那舅母雖然粗橫了些，但至少我能活著?！编嵉┱f著，聲音漸漸小了下去：“若那夫差是個殘暴的，我們能不能好好活著還不一定呢?！弊鳛榕珖?，送過去的美人，就算不是奴籍，也比奴婢高不了多少。若是那夫差對她們不好，那便連奴婢也比不上了。

    “如果前路兇險，那夫差又殘暴異常。你會不會后悔當初想盡千方百計跟著范大夫他們進了越宮？”施夷光問道。

    鄭旦想也不想便搖頭：“我從不后悔?！?/br>
    第386章

    “雖然偶爾會覺得不如在家安穩，可我從不后悔當初選擇入宮?！编嵉┱Z氣堅定。她不愿化作苧蘿村山上的泥土，或者江里的一汪清水。就這樣被人斥責著過一輩子，然后消失不見。沒人記得她。

    施夷光認真地看著鄭旦。待她說完，便道：“所以你也從來不后悔當年謀殺了東施母親，也從不后悔害得東施萬劫不復？”

    鄭旦身子一僵，抬頭駭然地看著施夷光。

    施夷光身子前傾，伸出手抬起了鄭旦的下顎，看著她的目光冷漠刺骨：“你說，若是將你送官會如何？”

    竟然從來沒有后悔過。真的是，氣人。

    “你……你……”鄭旦語無倫次地看著施夷光，眼中驚懼之后很快斂下了神色。

    “你有什么證據？”鄭旦聲音微顫，一巴掌打開了施夷光的手：“當年那場大火燒起來時，我根本沒在東村！”

    “這個借口你用來自我安慰許多年了罷？